\"成何体统!\"关将军甩开众人,\"若是朝议尚有转圜,若是诏令...那就各安天命吧。\"
\"将军大恩大德...\"
\"跪我有何用?听天由命吧!\"
中军帐内,诸将眼神交汇间火花四溅。虽为同僚,此刻却是生死对手。帐外围观的士卒越聚越多,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即将揭晓的命运。
时光缓慢流逝,营帐外列队的将士们屏息凝神,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何为度日如年。当\"诺\"的应和声从中军帐内整齐传出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鱼贯而出的将领身上。
帐幕掀动处,一位披甲将领雀跃奔出,立在台阶上振臂高呼。随着他铠甲碰撞的脆响,校场东侧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后续走出的将领们神态迥异:有人眉飞色舞,有人如丧考妣,活像被抽了筋骨。这般景象无需多言,校场上列阵的士兵们已然读懂——这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欣者击掌相庆,颓丧者呆若木鸡,更有甚者跪地捶胸。世间悲喜果然从不相通,此刻那些欢呼声听来尤为刺耳。抢占前排的千夫长们伸长脖颈,却迟迟未见关将军踪影。望着周遭同袍各异的神情,他们清楚自己终将沦为其中一种模样。
忽然有位垂头丧脸的将领踱到他们身侧,苦笑着 :\"弟兄们时运不济,明日便去蓝田营垦荒吧。\"
\"岂能如此!\"
哀嚎声四起时,这几个千夫长反倒暗自庆幸——倒霉鬼越多,自己幸免的几率就越大。这时关将军终于掀帐而出,那晦暗脸色宛如实质。众 见状如遭雷击,纷纷瘫坐在地,方才那点侥幸顿时化作绝望。
\" 我!\"
不远处另一群败兴之徒见状,竟莫名生出几分慰藉。有人扬声调侃:\"同病相怜竟真能宽慰人心,瞧诸位这般模样,我这心里倒舒坦多了!\"
可这群失意者已懒得应答,彻底心如死灰。
关将军大步流星走 阶,见麾下将士个个面如土色,不禁皱眉:\"怎都跟丢了魂似的?\"
\"将军,咱们当真背运至此?\"
\"混账话!\"关将军突然瞪眼,\"能随陛下亲征还不知足?要不要本将去求太尉换人?\"
\"什么?!咱们能随圣驾出征?\"
\"自然是真的。\"
霎时间这群人如枯木逢春,从地上一跃而起,欢呼声震得旁人耳膜生疼。那些落选者呆立原地,只觉这反转来得荒谬,聒噪的欢庆声愈发令人烦躁。
中军帐口不知何时立着两道身影。蒙恬望着校场众生相,笑骂:\"都消停些!明日还要开拔,大半夜鬼哭狼嚎像什么话?速去安歇,天明即发兵漠北!\"
驻守咸阳的将士们无须沮丧,或许北上征战的同袍反而会羡慕你们。守卫都城同样责任重大,务必恪尽职守,可都记清楚了?\"
\"遵命!\"
\"都去歇息吧。待北上之后,定要痛击胡虏,护我疆土,叫匈奴人再不敢窥视南境。\"尉缭话音未落,军中便爆发出阵阵吼声:
\"替我等多砍几个首级!若是你们不济事,换我等上阵!\"
\"放屁!真汉子岂会认输?且看我们如何杀敌!\"
尉缭抚须大笑:\"好!士气可用。明日陛下亲临校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解散!\"他素来喜爱军中这般直爽氛围,比那朝堂上的虚与委蛇痛快得多。
翌日拂晓,兴乐宫内。
嬴政立于青铜巨镜前,华妃正为他披甲。这不是寻常朝服,亦非祭祀冕旒,而是御驾亲征的戎装——自继位以来,这位 首次以战甲示人。
\"多年未着此甲,倒觉生疏了。\"三十九岁的 活动着肩膀笑道。黑红相间的铠甲衬得他愈发英武,通身散发着铁血之气,令华妃看得怔忡。
\"陛下穿这身再合适不过。听闻昨夜军营因御驾亲征之事沸腾整宿,连太尉与蒙将军都亲自前去坐镇......\"
\"军中惯常闹腾罢了。\"始皇帝打断道,\"这些虎狼之士休整月余,早按捺不住了。倒是爱妃如何知晓?\"
\"昨夜清秋入宫伴驾......\"华妃眸光微黯。
嬴政转身执其柔荑:\"怨朕么?\"
\"臣妾岂敢。稣儿身为皇长子,报效大秦理所应当。\"华妃强笑道,\"只是......\"
\"扶稣今年确有大进益。\" 轻叹,\"刀剑无眼,原不想让他涉险。但这差事是他自请的——既任骑军主帅,自然避不开征战。说来这小子当秦王倒比朕当年自在,不必困守深宫......\"
\"恐怕陛下也坐不住了吧?\"
\"知朕者华妃也。\"嬴政大笑,\"年少时未尝不向往沙场点兵,可惜戴上王冠便再难随心。此番正好亲眼看我大秦江山——北疆大漠,南国烟雨......\"他忽然目露寒光,\"更要看看匈奴哪来的胆子,敢在朕掌权时犯边!\"
“扶稣既是朕的儿子,就该担起皇子的责任。秦王的担子,从来都不轻。
当年朕以为,给孩子们最好的教导、最安逸的处境,他们自然能成器。看看这些皇子,如今的日子比朕当年舒服百倍,可结果呢?全成了不成器的逆子!
说来惭愧,这是朕的过错。朕忙于征战六国,却忘了栽培身边人。这群长在锦绣堆里的皇子,半点风雨都没经历过。可即便这样,他们或怯懦,或骄纵,或败家,个个都有毛病,就是没一个能担大任的。
登基后朕才想明白,过去对他们太过宽容了。玉不琢不成器,如今把他们贬到边陲,反倒都有了长进。
特别是长子扶稣,还有三子、八子、十一子,都在北疆戍边。朕把儿子们都放在最危险的地方磨炼,总比养在宫里当废物强。”
始皇帝凝视铜镜中的自己,低声自语。他忽然懂了当年父王的心意——或许来不及谆谆教导,但至少让他明白作为秦 应该做什么。
如今这些小子在边关干得风生水起,始皇帝颇感欣慰。对扶稣尤其满意,在这个儿子身上,他看到了与自己不同的特质——兼具理性的仁心和内敛的霸气,这是从前出征齐国前的扶稣所没有的。
昔日的扶稣过于耿直,是个十足的老好人。而今表面温润如玉,内里却深沉难测。偶尔流露的锋芒让始皇帝知道,这个儿子学会了藏拙,懂得进退之道。
始皇帝嘴角微扬。懂得伪装,本就是种成长。
“匈奴敢犯我疆土,敢欺朕的儿子,朕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秦王妃近来如何?刚立为妃丈夫就出征,心里不好受吧?”
“陛下说笑了。那丫头送走扶稣就进宫陪臣妾,生怕臣妾忧心,直到宫门落锁才离去。”
“扶稣有福气,王翦也得了个好女儿。正因如此,王家与皇族才能更亲近。爱妃传朕口谕:秦王妃可自由出入宫禁,夜深便留宿宫中,与你作伴。”
“臣妾代王妃谢恩。”华妃款款行礼。
“朕离宫期间,后宫诸事仍由爱妃执掌。哦,倒是朕多话了,即便朕在时,也是爱妃主理后宫。”始皇帝轻笑。
“陛下放心。”华妃抬起秋水般的眸子,柔声道:“臣妾舍不得陛下……”
华妃含泪望向始皇帝,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是他八抬大轿迎入宫的正妻,却因他心中的隔阂,始终未能得到应有的名分。即便如此,她从未停止过在他身后无声的支持。
当年秦军伐楚惨败的消息传来时,始皇帝雷霆震怒。他将满腔怒火倾泻在这位出身楚地的女子身上,甚至将她贬入冷宫。可华妃始终默默承受,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始皇帝抬手轻抚她的泪痕,低声道:\"这些年,是朕亏欠了你。\"喉头滚动间,竟带着几分哽咽:\"那些事......是朕错了。\"
\"陛下别说了。\"华妃将脸埋进他的甲胄,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面颊,却暖不了她滚烫的泪水:\"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他收紧臂弯。六国佳丽尽收后宫,每灭一国便命工匠仿造其宫室,将诸侯嫔妃悉数纳入咸阳。可那些女子见他时连头都不敢抬,更遑论真情。唯有华妃不同——她是昭告天下迎娶的结发妻子,虽始于政治联姻,却在岁月里滋长出真情。
世人皆道始皇冷酷无情。这话对,也不对。坐在这个位置上,容不得太多儿女情长。后宫嫔妃生死他从不挂心,但对真正走进他心里的人,他也会展露温柔。比如教导扶稣时的耐心,比如此刻拥着华妃的柔情。
他记得扶稣降生时,初为人父的喜悦几乎冲昏头脑。臂弯不自觉地又收紧几分。在这深宫之中,华妃的地位无人能及。朝臣们都清楚,能当得起\"国夫人\"之称的,普天之下唯她一人。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在这个时代,女人能拥有的尊荣她都有了。唯一被人指责的,就是她楚国贵族的出身。可如今她的儿子已贵为秦王,这深宫之中,再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毕竟,能触动这位铁血 心弦的女子,实在寥寥无几。
\"当真什么都愿意?\"始皇帝忽然轻笑。
华妃从他怀中仰起脸:\"陛下但说无妨。\"
\"朕觉得子嗣还不够。\"他抚过她发间金钗:\"此番出征归来,不如再添几位皇子?正好......\"指尖掠过她泛红的耳垂:\"朕亲自教养。\"
好的,我将按照您的要求\"陛下怎如此善变,方才还夸赞皇子们,转眼就变卦了。臣妾都这般年岁了!\"华妃面颊微红。
\"爱妃说笑了,你才三十五就说老?那朕岂不是老翁了?待朕凯旋,爱妃定要多生几个。如今正是风韵最佳之时,一个扶稣,一个诗曼,哪里够?朕还要更多皇子为扶稣添些兄弟。\"始皇帝轻捏华妃泛红的脸颊。
\"陛下~\"
\"哈哈哈!说起年纪,扶稣与清秋成婚三载,怎还无子嗣?这可是大事。若清秋不能生育,即便朕给了她秦王妃之位,她也难当此任。如今扶稣贵为秦王,此事更为紧要。\"
\"陛下有所不知,都怪您那端方的儿子。三年了竟未碰过清秋。昨夜臣妾细看清秋,眉目含情,步履微恙,想必好事将近。\"
\"爱妃这比喻...\"
华妃涨红了脸:\"陛下不许说!\"
\"哈哈,这小子当真倔强。如今总算开窍了,朕就等着抱皇孙。儿子们不成器,朕就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