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前已借长城缺口潜入,分批隐匿于北地郡内,奉匈奴国师与太子之命,既为刺探军情,更要切断北地郡与外界的联系。
这正是咸阳收到的八百里加急求援信来自上郡杨翁子,而非北地郡的直接原因。战事初起时,北地郡主将王通派出的所有驿卒皆遭截杀,无一生还。
匈奴人处心积虑要打这个时间差,不仅 了狼烟传讯,更彻底瘫痪了北地郡的后方联络系统。所幸王通行事谨慎,在给咸阳送信的同时,另派使者向上郡求援,这才让杨翁子有机会以八百里加急将求援信号传至咸阳。在匈奴严密封锁下,这条备用的传讯路线成了北地郡唯一的生机。
若不是王通的谨慎,北地郡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没有军情传递,咸阳对边关战事一无所知,恐怕仍沉浸于歌舞升平之中。边关血流成河,却无人知晓,这又有何意义?
匈奴游骑绕过了北地边关几座主要关城,这正是匈奴的计划,也被扶稣料中。只要存在缺口,便是他们的机会。大军虽难以通过,但小股游骑却能渗透。
当匈奴主力抵达后,除了攻打主要关城外,大批千人队沿着长城缺口潜入北地郡。他们并未袭扰边关后方的城镇,除了安俾城一线,其余匈奴骑兵一进入便迅速南下。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截杀南逃的百姓。即便无法杀尽,也要拖延其南逃速度,同时探查秦军增援的动向和兵力,以便匈奴主力及时应对。
这一任务极其危险,孤军深入北地腹地,极可能遭遇秦军增援部队,生死难料。但此刻,这些匈奴人却毫无畏惧,全因他们对战马的信任。
北地边关的百姓即便提前逃离,双腿又如何跑得过匈奴铁骑?更何况多是老弱妇孺,行动迟缓,有人还舍不得家当,非要拖累而行。
正如北地某村长所言,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越是贪恋财物,越拖慢逃命速度,最终落在队伍末尾。当匈奴追兵杀至,最先丧命的必是这些人。
安俾城一夜过去,守军察觉到异样。匈奴初至时攻势凶猛,守军苦苦支撑。若其持续整夜强攻,城池能否守住,尚未可知。
然而匈奴攻势骤减,虽仍有进攻,却明显缓和,秦军稍得喘息。只要攻势不猛,坚守便不成问题。
但他们不知,就在守军以为匈奴疲软之际,安俾城薄弱处已有上千匈奴人趁夜凿墙。
攻城大军的喊杀声掩盖了暗处的行动,秦军毫无察觉,只当匈奴力竭。殊不知,灭顶之灾正悄然逼近。
时间流逝,秦军愈发乐观。他们以为拖得越久,援军抵达越快。待秦军主力到来,便可转守为攻,此战成败,全在与匈奴争夺时间。
一夜转眼过去。
大秦咸阳,晨光初现,为黑色宫殿镀上圣洁光辉。若在平日,这必是宁静祥和的清晨。但此刻的咸阳宫,却无往日的静谧,唯有肃杀之气弥漫。
皇城内,金属碰撞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身披铠甲的禁军正在集结,这些精锐之师只服从皇帝调遣。此刻的行动,显然来自那位至高无上的命令。
章邯静立在咸阳宫前,望着陆续集结的禁卫。昨日蒙恬将军与太尉的举荐,让他有幸面见始皇帝。这场会面让他彻夜难眠——这关系到他能否在朝堂立足。
清晨的圣旨给了他答案。年轻的他被任命为出巡禁军统领,负责天子安危。这个要职让他的心绪难以平静,尽管表面依旧波澜不惊。
城外,三十万北方军团与十万都尉军整装待发。这次北巡非同寻常——匈奴犯边,始皇帝决定御驾亲征。自统一六国以来,这是大秦首次如此盛举。
消息传到军营时,欢呼声几乎掀翻咸阳城墙。在这些百战之师眼中,能与皇帝并肩作战,是祖辈都未曾享有的荣耀。
可当具体的调兵方案公布,这些铁血将士都慌了神。四十万出征大军里,竟有十七万人要留守蓝田。想到可能错过这场旷世之战,每个人都坐立不安。
在他们看来,这等荣耀足以让祖坟冒青烟。若凯旋回乡祭祖,恐怕得给先人坟头多添几捧土——免得先辈们喜极而泣。
凯旋归乡时,乡亲们问起在谁帐下效力,只需昂首回答\"咱大秦皇帝陛下麾下\",这答话便叫人热血沸腾。单是想象日后逢人就说\"跟着始皇帝陛下打过匈奴\",将士们便激动得难以自持——老秦人最重脸面,能在天子亲征队伍里杀敌,这份荣耀足够祖坟冒青烟,若再立下战功,怕是族谱都要破例单开一页。
饶是心潮澎湃,将士们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陛下亲点四十万大军,其中十万是雷打不动的都尉亲卫,剩余三十万名额,眼下营中却有四十七万双眼睛盯着。这一来便有十七万人要去蓝田大营吃灰,谁不怕成为那灰头土脸的倒霉蛋?
没人愿错过这场稳赚不赔的买卖——此战必胜,匈奴人再凶悍,遇上大秦铁骑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自商鞅变法以来,大秦锐士未尝败绩,这次定要杀得匈奴人片甲不留。更难得的是,往后怕是再难有这般机会:若连匈奴都要陛下亲自收拾,满朝武将不如集体自刎来得痛快。
军营里顿时炸开了锅,士卒缠着什长,什长追问百夫长,层层上报直到将军帐前,个个都想讨个准信。\"关将军,您可得给咱营留位置!\"几个千夫长急得直搓手,\"弟兄们可都拿性命担保过,要是明日去了蓝田大营,我这脸往哪搁?\"
\"是啊关将军,给个痛快话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帐中闹哄哄像开了锅。原来这些 早夸下海口,此刻真真是骑虎难下。
帐内气氛凝滞,关将军抓着佩剑烦躁踱步。十七万将士的命运像块巨石压在他心头——刚在众人面前逞完威风,转头就摊上这糟心事。
\"都给我闭嘴!\"他一掌拍在案几上,\"陛下亲征调遣三十万大军,岂是我这等裨将能置喙的?连朝议大殿的门槛都迈不进去,拿什么给你们作保?要不要我把脑袋割下来当军令状?\"
他扯开衣襟露出旧伤疤:\"看清楚!太尉府和蒙恬将军的军令没到之前,谁再敢妄议军机,军法处置!\"帐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吼叫声,兵器碰撞声刺破夜空。
关将军眼底精光一闪,箭步冲向帐门:\"反了天了!军营重地竟敢械斗?\"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中,留下几个千夫长面面相觑。等他们追出帐外时,只见月光下惊起的宿鸟——哪还有将军踪影?
此时校场已乱作一团。篝火旁的老兵正对着祖传铠甲焚香叩拜,周围新兵哄笑不已。
\"省省吧!\"络腮胡什长踹翻香炉,\"就你们这德行,上了战场怕是要举着香炉当盾牌!\"
\"放肆!\"额头带疤的军侯一把揪住他衣领,\"我祖父跟着武安君伐楚的时候,你祖上还在玩泥巴!\"突然瞥见人群外几个躲躲闪闪的身影,顿时眼睛放光:\"千夫长来得正好!\"
被点名的 们暗道不好,正要开溜,却被眼尖的士卒们团团围住。火把照耀下,无数双眼睛闪烁着同样的渴望——谁都盼着能在这千古一帝的御驾亲征中,挣个封妻荫子的功名。
“切,吹,接着吹!大将军和太尉都还没到,你就敢说敲定了?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是吧?”
“实话告诉你,你又不信,那能怪谁?”
“哈哈,我看是你们在做白日梦吧!”
“你小子有种再说一次!”
“说了又怎样?不服啊?”
“行,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来啊,有本事往这儿打!”
双方争执不休,聚集的士卒越来越多,吵嚷声引来不少围观的人,有的忙着劝架,有的纯粹看热闹,场面一片混乱。
大战结束,将士们本以为能立刻返乡,但太尉府并未允许所有人同时离开,而是分批调派,按照籍贯安排归期,并要求在规定时间内返回,以便同乡互相监督,确保无人脱队。
尽管归家心切,但军令如山,士兵们只能继续枯燥的军营生活。直到始皇帝登基大典时,气氛才稍显热烈,而如今陛下亲征的消息,更是让全军沸腾。
在秦军眼中,匈奴根本不值一提,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来啊,不是要打吗?往这儿招呼!”一名士兵拍着脸挑衅道。
“你先动手啊,我敬你是条汉子!”对方也毫不示弱,同样回敬。
两人越凑越近,却始终没人挥拳,周围的士兵早已见怪不怪,反而兴致勃勃地起哄。有人装模作样地喊:
“住手!住手!别打了!”
另一边则有人煽风 :“打啊!快动手!”但喊了半天,仍然没人敢先出拳。
秦军严禁私斗,违者重罚,以往因喝酒 被督战营严惩的案例比比皆是。因此,哪怕怒火中烧,士兵们也不敢轻易动手,只能互相瞪着,嘴上逞强。
虽说比试切磋是被允许的,但当着这么多人动手,无疑会被认定是私斗罪名。可要是就此认怂,又觉得丢脸,于是僵持不下,挑衅不断,拳头攥得咯吱响,却始终没人打响第一拳。
若是没人给台阶,这场争执恐怕能持续很久。幸好几名千夫长及时赶到,其中一方仿佛看到了救星——毕竟“御驾亲征”的消息,正是从这些 口中传出的。
轮到这几位千夫长犯难了,都是多嘴惹的祸,此刻他们总算体会到关将军在帐中的滋味,实在煎熬。但眼下的情形更令他们难堪——听着麾下士卒信誓旦旦重复他们夸下的海口,几人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军令未定,谁也不敢再妄加议论。督战营士卒适时出现,三言两语便驱散了人群。将士们跑得飞快,只因听见那句:\"太尉与蒙恬将军将至,还不速回本营!\"
谁都明白,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那几位千夫长向督战营投去感激的目光——若非他们解围,今日怕是要当众出丑。
营区霎时寂静。各军帐内,士卒们从未如此忐忑不安。
蒙恬与尉缭率护军入营时,恰好看见这幕奇景: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军营,转瞬竟鸦雀无声。
\"这群混账大半夜闹什么?非得好好收拾!\"蒙恬骂骂咧咧。
尉缭却笑道:\"将士们兴致倒高。不过今夜,终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太尉所言极是。横竖愁不到末将头上。\"
\"哈哈哈,你这滑头!\"
中军帐前,尉缭沉声道:\"传令诸将即刻议事!\"
四十余位将领陆续前来。先前那几个千夫长正挤在营帐边,忽见关将军身影,当即一拥而上,捏肩捶背说尽好话。
\"关将军定要力争啊!兄弟们全指望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