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藤蔓,死死缠住了林晚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树下那具“活尸”般的身影,那双凝固着终极绝望的浑浊眼睛,死死地、无声地锁定着她。那干裂嘴唇翕动出的无声口型——“姐…姐…”——像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灵魂最深处、最不敢触碰的伤疤。
五年了。那个午后水库边刺眼的阳光,姐姐滑落时溅起的巨大水花,她伸出的、徒劳抓握的手,还有那顶被风吹得越来越远的草帽……所有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无声的呼唤彻底引爆,混合着眼前这具被心魔吞噬殆尽的“标本”,形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几乎要将林晚的神智冲垮。
“晚晚?你怎么了?”许晴察觉到林晚的异样,她浑身抖得厉害,脸色比苏雅还要惨白,眼神空洞地盯着树下那人,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
陈涛也猛地回头,看到林晚的状态,心头警铃大作:“林晚!别看他的眼睛!清醒点!”
然而,林晚像是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呼唤。她的视线被牢牢钉在那双浑浊的、凝固着“姐姐”口型的眼睛上。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无尽愧疚和撕裂般痛苦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挣脱了苏雅下意识搀扶的手,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那棵巨大的古树,朝着树下那个象征着终极恐惧的身影走去!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姐……”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呼唤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充满了绝望的思念和深不见底的悔恨,“是你吗……姐姐……是我……是我害了你……”
“林晚!回来!那不是你姐姐!”陈涛厉声咆哮,心脏狂跳。他太清楚这种状态下被心魔捕获的后果了!那个驴友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他猛地冲上去,想抓住林晚的胳膊把她拖回来。
“别碰她!”苏雅突然尖叫一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她指着林晚脚下。
陈涛和许晴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瞬间头皮炸开!
林晚脚下的地面,那些潮湿的腐叶和深褐色的泥土,在她靠近古树的每一步,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煮沸!粘稠的、漆黑的液体,如同石油,又像是凝固的、腐败的血液,正汩汩地从地下渗出、翻涌!它们带着刺鼻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烂气味,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更恐怖的是,这些粘稠的黑液仿佛拥有生命,它们蠕动着,向上攀爬,缠绕上林晚的鞋底、裤脚,试图将她拖入那无边的黑暗深渊!
“晚晚!快停下!”许晴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
“别过去!”陈涛死死拉住她,目眦欲裂。他看得更清楚,林晚的状态极其危险,那黑液明显是她内心汹涌的愧疚和痛苦,被这鬼地方具象化、实体化的产物!靠近她只会被一同拖入那绝望的泥沼!
树下那个如同活尸般的驴友,在林晚的哭喊和那翻涌的、象征着她内心黑暗的粘稠黑液出现时,那张麻木僵硬的脸,竟极其诡异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底,那凝固的绝望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了,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更加深沉的痛苦涟漪。他干裂的嘴唇再次翕动,这一次,一个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气音,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
“……不……要……过……来……”
然而,林晚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中,对脚下的黑液、对同伴的呼喊、甚至对那垂死驴友的微弱警告都置若罔闻。她的眼中只有树下那个身影,那个她认定是姐姐的幻影。愧疚的洪流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继续向古树靠近,脚下的黑液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灼烧着她的皮肤,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但她浑然不觉。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古树粗糙的树皮时——
“嗡……”
一股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震荡了整片山林!空气随之剧烈波动,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
随着这声奇异的嗡鸣,古树后方那片原本被浓密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完全遮蔽的岩壁,骤然发生了变化!
厚厚的苔藓如同被剥落的墙皮,大块大块地簌簌掉落!缠绕的藤蔓如同受惊的蛇群,疯狂地向两边退缩!蕨类植物瞬间枯萎焦黄!
一面巨大无比、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它矗立在古树之后,高逾十米,宽达数丈,表面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石、深邃到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粹黑色。它光滑得不可思议,没有任何瑕疵,如同最完美的黑曜石镜面。然而,当视线落在上面时,却看不到任何倒影——无论是周围的树木,还是惊骇欲绝的四人,亦或是那棵古树和树下蜷缩的身影,都像是被这纯粹的黑暗吞噬了,镜面上只有一片虚无的、令人心悸的深黑!
这就是……镜子?山神的镜子?那面能照见人心、扭曲放大一切心魔的……核心?!
“天啊……”许晴捂住嘴,发出无声的惊叹,被那纯粹黑暗的庞大镜面所带来的无形压迫感震慑得无法动弹。
苏雅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眼神涣散,仿佛灵魂都要被那片黑暗吸走。
陈涛也感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和渺小感,但他强撑着,目光死死盯着那面巨大的黑镜,又焦急地看向几乎要被脚下黑液吞噬的林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面巨大的黑镜中央,那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处,毫无征兆地荡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影像,如同沉船缓缓浮出水面,在黑暗的镜面中央凝聚、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少女的背影。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扎着简单的马尾辫。她站在水边,微微弯着腰,似乎在看着水面,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而温柔的轮廓。
林晚的脚步猛地钉死在地上!她脸上的悲痛和迷惘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瞳孔因强烈的刺激而急剧收缩!
那个背影……那个裙子……那个发圈……是她!是她自己!是五年前那个站在水库边、眼睁睁看着姐姐滑入深水的……林晚自己!
镜中,那个五年前的林晚背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一张脸清晰地呈现在巨大的黑镜中央。
那是林晚的脸。十三四岁的模样,带着少女的稚气。然而,那张脸上的表情……
没有惊恐,没有悲伤,没有无助。
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漠然。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像是解脱,又像是隐秘快意的弧度!
镜中的“林晚”,用那双空洞冷漠的眼睛,“注视”着镜外此刻浑身颤抖、被黑液缠绕的真实的林晚。
一个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林晚的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耳语:
“草帽……是我故意松手的。”
“姐姐……挡了我的路。”
“水……多干净啊……”
轰——!!!
林晚的大脑仿佛被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中!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在瞬间远去、扭曲!世界变成一片刺目的惨白!
不是愧疚!
镜面照出的,不是她以为的、日夜折磨她的愧疚!
而是她内心深处,那个连她自己都未曾真正面对、甚至不敢承认的、被深深压抑的……黑暗角落!那个在某个瞬间,因为长久的压抑、因为一丝隐秘的嫉妒(或许姐姐总是更优秀、更受父母关注?)、因为突如其来的烦躁,而闪过的、极其短暂却无比邪恶的念头——希望姐姐消失!
那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在姐姐落水后,就被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深深埋藏、自我欺骗、自我否定。她用五年的痛苦自责来惩罚自己,用“意外”来粉饰太平,却从未敢真正触碰那瞬间闪过的、属于人性深渊的恶意!
这面镜子……它照见的,不是表面的愧疚,而是连她自己都欺骗了的、心底最幽暗、最不堪的真实!
“不……不是的……我没有……”林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不是恐惧,而是信仰崩塌、自我认知被彻底粉碎的极致痛苦!脚下的粘稠黑液仿佛受到刺激,瞬间暴涨,疯狂地向上蔓延,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并且还在加速上升!那黑液翻腾着,仿佛无数只来自地狱的手,要将她彻底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啊啊啊啊——假的!都是假的!这鬼东西!我砸了你!!!”
就在林晚精神彻底崩溃、即将被心魔黑液吞噬的刹那,一声狂暴到极点的怒吼炸响!
是陈涛!
他目睹了镜中那颠覆认知的可怕景象,目睹了林晚瞬间崩溃的惨状,更感受到了那面黑镜散发出的、仿佛要吸走所有人灵魂的恐怖气息!一股前所未有的、源于对未知力量和对自身即将遭遇同样命运的终极恐惧,混合着保护同伴的狂暴冲动,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成了极致的破坏欲!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疯兽,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发出非人的咆哮!他猛地从背包侧袋抽出那把沉重的、用于开路和防身的登山锤!金属的锤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死亡光泽!
“陈涛!不要!”许晴和苏雅同时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但晚了!
被恐惧和毁灭本能完全支配的陈涛,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和速度!他如同一道离弦的血色箭矢,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高举着沉重的登山锤,朝着那面巨大、光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镜面,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了下去!
锤头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呼啸!
“不——!!!”林晚绝望的嘶喊被淹没在金属与未知物质撞击的巨响中!
铛——嗡——!!!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能震碎灵魂的恐怖巨响猛然爆发!
那不是简单的金铁交鸣,更像是两个世界的壁垒被强行打破!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无比的黑色冲击波,瞬间以锤击点为中心,呈环形猛烈炸开!空气被挤压、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首当其冲的陈涛,如同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正面撞上!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向后倒飞出去,手中的登山锤脱手飞出,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弧线。他的身体重重撞在后方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随即软软地滑落在地,一动不动,生死不知!鲜血迅速从他口鼻和脑后渗出,染红了身下的枯叶。
狂暴的黑色冲击波毫不停歇,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空地!
“啊——!”许晴和苏雅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被这股沛然的巨力狠狠掀飞!许晴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闷哼一声昏死过去。苏雅则像断线的风筝,摔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瞬间没了声息。
树下那个蜷缩的、早已如同活尸般的驴友,在冲击波扫过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他那张被恐惧凝固的脸,竟然在最后一刻,极其短暂地扭曲了一下,仿佛承受了某种难以想象的痛苦,随即彻底归于沉寂,如同被狂风吹灭的残烛。
而林晚……
在陈涛挥锤砸向镜面的瞬间,她脚下那翻涌的、象征着她内心黑暗的粘稠黑液,仿佛受到了镜面即将被破坏的刺激,骤然狂暴!如同沸腾的沥青,猛地向上窜起,瞬间裹住了她的腰腹,巨大的力量要将她拖入地底!同时,那股恐怖的黑色冲击波也狠狠撞在了她的身上!
两股毁灭性的力量,一上一下,同时作用在她脆弱的身体上!
“呃啊——!”
林晚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被碾碎,内脏被狠狠挤压、移位!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所有意识!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面巨大的黑镜——
光滑如镜的黑色表面,在锤头砸中的位置,一道刺眼的、蜿蜒扭曲的巨大裂痕,如同丑陋的黑色闪电,瞬间蔓延开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从那道主裂缝周围疯狂滋生、扩散!
整面黑镜,正在碎裂!
镜中,那个刚刚还带着冰冷漠然表情的“林晚”影像,在镜面碎裂的瞬间,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那是一种极致的、仿佛世界崩塌的惊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随即,整个影像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瞬间崩解成无数碎片,被镜面裂缝中涌出的、更加浓郁、更加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林晚的意识,也在无边剧痛和那崩碎的镜影中,沉入了冰冷的、无边的黑暗深渊……
……
冰冷。
刺骨的冰冷。
还有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粘稠感。
林晚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仿佛沉溺在冰冷的海底。每一次试图挣扎,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了黑暗。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剧烈的头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潮湿的地上。周围……很安静。死寂般的安静。
她动了动手指,传来刺骨的疼痛和麻木感。她费力地转动眼珠,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
不再是浓密遮天的树冠。
灰白色的、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但……那是天空!是真实的、属于外界的天空!
光线虽然依旧昏暗,却不再是山林深处那种令人绝望的幽闭感。
她猛地撑起上半身,这个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痛,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强忍着,瞪大了眼睛,急切地环顾四周。
古树!那棵巨大的古树还在!但它看起来.…似乎失去了某种灵性,只是一棵特别巨大、特别古老的普通树木。
树下..….那个蜷缩的身影不见了。连同他那个破旧的背包、碎裂的相机、凹陷的水壶.……还有那支关键的录音笔,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一片被踩踏过的、略显凌乱的腐叶地面。
她猛地转头,看向古树后方--
那片巨大的岩壁!
曾经光滑如镜、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镜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粗糙的、布满了深深裂痕和苔藓痕迹的普通岩石!岩壁上坑坑洼洼布满了岁月和风雨侵蚀的痕迹。只有岩壁中央,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残留着一些奇异的、如同巨大黑色水晶碎片般嵌入岩石的残骸,闪烁着微弱而冰冷的幽光,勉强能看出一点曾经镜面的轮廓。一道巨大的、贯穿性的裂痕横亘其上,周围是蛛网般细密的裂纹--正是陈涛那拼死一锤留下的印记。
那面能照见人心最深处黑暗的“镜子”,碎了!
“陈涛..….许晴..…苏雅.…\"林晚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极度的恐慌。她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全身的剧痛,踉跄着在周围寻找。
很快,她看到了。
陈涛躺在不远处一棵树下,脸色惨白如纸,口鼻处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胸膛微微起伏,虽然微弱,但证明他还活着。
许晴蜷缩在一块岩石旁,额角有一片青紫的瘀伤,呼吸还算平稳。
苏雅倒在灌木丛边,脸上和手臂上有些划痕,同样昏迷着。
他们都活着!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瞬间冲垮了林晚紧绷的神经,她腿一软,再次跌坐在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滚烫的。
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微弱、压抑的啜泣声传入林晚耳中。
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就在那面破碎的岩壁下方,在那残留着黑色水晶碎片的区域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阴影里。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当地少数民族特有的、色彩鲜艳但已经有些破旧褪色的衣服,赤着脚,脚上沾满了泥污。她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发出伤心欲绝、充满恐惧的哭泣声。
“你..你是谁?”林晚强撑着站起来,警惕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慢慢靠近。
小女孩似乎被她的声音惊动,猛地抬起头!
一张稚嫩、布满泪痕和泥土的小脸露了出来。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瞳孔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属于孩童最纯粹的恐惧和悲伤。她看着林晚,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无助和惊恐。
“山……山神大人……\"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小小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那片破碎的岩壁,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山神大人…..碎了……阿爸阿妈.……阿哥阿姐.….都…都不见了……坏人.……..坏人的心..….弄坏了山神大人……呜呜鸣...”
小女孩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哭诉,像一道道闪电,劈开了林晚脑海中最后的迷雾。
山神…碎了?
坏人的心……弄坏了山神?
她环顾四周,看着那破碎的岩壁,看着昏迷的同伴,看着自己身上残留的泥泞和伤痕,再回想起镜中那个冰冷漠然的“自己”,还有那个驴友凝固的绝望……
一个庞大而冰冷的真相,带着迟来的顿悟和沉甸甸的苦涩,缓缓浮出水面。
所谓的“山神”,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邪恶的存在。
它更像是一面亘古存在的、巨大而纯粹的“镜子”,静静地映照着每一个踏入它领域的人心。它没有善恶,只有反射。它映照出林晚深埋的、连自己都欺骗了的黑暗念头;它映照出陈涛在恐惧驱使下的狂暴破坏;它映照出许晴被扭曲的贪婪;映照出苏雅被恐惧放大的幻视;也映照出那个驴友被自身心魔彻底吞噬的绝望.….
是人心!是人类自身携带的那些不敢直视的黑暗、恐惧、贪婪、恶意..…如同污秽的颜料,一次次泼洒在这面纯净的“镜子\"上!是这些“坏人的心”,日积月累,扭曲了镜面的反射,放大了内心的魔障,最终……在陈涛那承载了极致恐惧的毁灭一锤下,导致了“山神”的崩碎!
这面镜子,映照的从来不是鬼神,而是赤裸裸的人性本身。它碎裂的声音,是人心深渊的回响。
林晚看着眼前哭泣的小女孩,那失去“山神”庇护的、属于这片山林最原始生灵的无助恐惧,像一根针,刺痛了她刚刚经历完地狱般旅程的心。
她慢慢走上前,不顾小女孩下意识的瑟缩,轻轻地、极其小心地,将那个颤抖的小小身体,拥入了自己同样冰冷、沾满泥污却终于找回一丝温度的怀抱里。
“别怕.……”林晚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微弱的暖意,她轻轻拍着小女孩瘦弱的、颤抖的脊背,目光越过女孩的肩膀,望向那片破碎的岩壁,望向低垂的灰色天空,也望向自己内心那片刚刚被强行撕开、鲜血淋漓却终于开始面对真相的角落。
“山神.…….或许没有碎。”她低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灵魂的废墟低语,“它只是让我们看清了……我们自己。”
冰冷的山风卷过破碎的岩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大地无声的叹息。哀牢山深处,那面映照人心的古老镜子已然崩裂,只余下嵌入岩层的黑色水晶碎片,渐起的暮色中闪着幽微的光,像散落一地的、凝固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