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的身影融入阴影,消失得无声无息。
天文塔顶只剩下德拉科,还有灌满他耳廓的,野兽悲鸣般的风。
“血脉里……沉淀了百年的‘债’……”
债?!
马尔福家族,荣耀,富有,纯粹。
他们是魔法世界的金字塔尖,是规则的制定者,是永恒的债权人。
怎么可能会有“债”?
还是……百年的债?
一个荒谬又恐怖的念头,从他大脑最阴暗的角落爬了出来。
他想起家族古老挂毯上那些语焉不详的记载。
想起父亲书房里某些被永久封存的禁书。
想起祖父临终前,那双浑浊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无法言喻的恐惧。
过去,他将那一切都归结为家族故弄玄虚的手段。
可现在,一个外人,一个他眼中的东方怪胎,轻描淡写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口子后面,是足以颠覆他整个世界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张已激活的金色守护符。
温暖的能量源源不断地传来。
可这点温度,根本驱散不了他心底从脚底板升起的寒意。
嗒。
一个清晰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不远处的楼梯口响起。
皮鞋鞋跟敲击石地。
声音不大,却让德拉科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地窖石墙般的阴冷气息。
“我想,马尔福先生的天文学天赋,还不至于需要你在午夜时分在这里独自在这里吹风。”
斯内普的声音没有温度。
德拉科猛地转身,下意识将那张符纸攥紧,藏进了口袋。
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用那副属于马尔福的傲慢腔调开口:“我只是睡不着,教父,这里的空气比公共休息室好一些。”
斯内普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黑色的雕像。
只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反射出骇人的微光。
“是吗?”他拖长了语调,“我倒认为,地牢的空气更适合让你那发热的头脑,好好冷静一下。”
“跟我来。”
***
魔药办公室。
空气粘稠,像是凝固的沼泽,带着腐朽草药和福尔马林的混合气息。
墙壁上,玻璃罐里浸泡的生物标本在烛光下投射出扭曲的影子,无声地注视着房间中央的铂金发色少年。
斯内普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十指交叉。
他没有绕任何圈子,甫一坐下,那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就死死钉在了德拉科的脸上。
“解释一下,德拉科。”
他的声音很低,压迫感却几乎凝成实质。
“今天在走廊你为什么失控??”
德拉科的心脏,狠狠一攥。
“我没有失控。”他矢口否认,声音却有些干涩,“我只是在制止帕金森的愚蠢,在走廊里公然用咒,她想给斯莱特林扣多少分?”
“很高明的借口。”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
“高明到连你自己都快信了,那么,你攥在手里的那张‘东西又是什么?”
来了。
德拉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口袋里那张符纸的温热触感,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个护身符。”他含糊其辞,“沙菲克用来交换那些书的……报酬。”
“报酬?”斯内普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阴沉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森然。
“德拉科·马尔福需要用家族的典籍,去换一个来路不明的怪胎画出来的鬼画符?”
“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父亲?”
滚烫的羞辱感冲上德拉科的头颅。
“我当然不是!”他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我只是想研究那种东方力量,控制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怪胎,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掌握?”斯内普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一声冰冷的厉喝。
“你所谓的掌握,就是让你最忠实的追随者当众受辱?”
“就是让整个斯莱特林学院,都看到马尔福的继承人,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转学生,对自己人挥动魔杖?”
他踱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射出扭曲的阴影,将德拉科完全笼罩。
“现在整个学院都在议论马尔福家的继承人,是不是被东方的什么邪术……迷惑了心智。”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嘴唇抖动着,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潘西的事,确实让他的威信在斯莱特林内部产生了一丝裂痕。
“把那张符纸拿出来。”
德拉科的身体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教授,那只是……”
“拿出来!”
斯内普的吼声带着魔力,震得玻璃罐里的液体都泛起了涟漪。
德拉科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无法违抗。
在斯内普面前,他那点属于“王子”的骄傲,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艰难又屈辱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金光流转的守护符。
符纸出现的瞬间,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几分。
那股温暖而纯粹的能量,与地牢的阴冷格格不入。
斯内普没有伸手去接。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符纸,漆黑的瞳孔里,闪过惊疑与厌恶。
“这种能量波动……”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不属于任何一种我所知的欧洲魔法,它古老、纯粹,而且……排外。”
他猛地抬头,视线如刀锋般刺向德拉科。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玩什么火,愚蠢的小子!这不是玩具!你把它带在身边,就是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炼金炸弹!”
“它会给你,给斯莱特林,给你整个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德拉科被吼得大脑空白。
他紧紧攥着符纸,艾德里安那句“它能替你挡下一次致命攻击”的话,和他此刻的惊恐野蛮地冲撞在一起。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出“血脉之债”的事。
那不仅是出卖艾德里安,更是将马尔福家族最大的丑闻,暴露在斯内普面前。
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必须想出一个完美的说辞。
然而,斯内普的耐心已经耗尽。
“看来,你是不打算自己说实话了。”
斯内普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抽出魔杖,杖尖直指德拉科的眉心。
办公室的烛火猛地一晃,几乎熄灭。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精神压力,瞬间笼罩了德拉科。
“那么,”斯内普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在德拉科的脑海中炸响,“就让我自己来看。”
“摄神取念!”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刺痛,猛地钻进德拉科的大脑!
他的精神防线,像纸一样被瞬间撕开!
无数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七楼的金色牢笼。
艾德里安冰冷的耳语。
天文塔顶关于“因果”与“平衡”的诡异论调。
还有那句最致命的——
“你血脉里那份沉淀了百年的‘债’”!
不!
德拉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
可他的抵抗在斯内普面前,就像螳臂当车。
他的秘密,艾德里安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即将被彻底挖出!
就在他的防线即将全面崩溃的瞬间。
他口袋里那张金色的符纸,猛地灼烫起来!
一股暖流瞬间涌出,试图修补他被撕裂的精神屏障!
斯内普的脸色骤然一变,加大了魔力输出!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要被硬生生从身体里拖拽出来!
吱呀——
魔药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一只手,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清晰地在压抑的房间里响起。
“教授,你逾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