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惊弦揽过玉娘的肩,与她一同在床榻上躺下,低声和她说他这次能一举坐到户部员外的位置,多亏了户部侍郎和明王。
在家中,他素来不避讳与玉娘谈及官场中事,尤其是重要的人际往来,总觉得让她知晓更为妥当。
因此,玉娘是知晓他与户部侍郎曲大人有交情的。
但“明王”二字,却让她眸中诧异:“这……怎会与明王牵扯上关系?”
赵惊弦微微一笑,有些神秘:“娘子可还记得,年前在街上纵马,后又赠我们玉佩的那位李公子?”
玉娘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当时那位气度不凡的李公子确实留下话说,若有难处可去明王府寻他。
“难不成……他便是明王?”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娘子果真聪慧!”赵惊弦像哄孩子般轻抚了抚她的发顶,语气里带着赞许的笑意。
玉娘很是惊讶,她当初只以为那位李公子是明王府的亲眷,万万没想到竟是王爷,方才也只是大胆一猜,不想竟猜中了。
“所以,你此次升任,也有明王殿下从中相助?”玉娘问道。
“我猜想是如此。”赵惊弦点头,“纵有曲大人举荐,按常理,至多也只能升至六品员外郎。此番能破格擢升从五品,想必是明王在御前出了力。”
“可他如何知晓你的身份,又怎知你在翰林院,且正值考核之期?”玉娘仍有疑惑,她深知赵惊弦的性子,绝非会为升迁之事主动去找明王攀交情。
赵惊弦笑了笑,解释道:“约莫一个多月前,明王殿下来翰林院寻一位同僚议事。恰巧我正与那位同僚一同修撰典籍,有些疑问想向他请教,便前去寻他。就在那时,被明王认了出来。”
他并未言明自己是刻意走到明王面前,以期被认出。
他不想让玉娘觉得他过于攻于心计。
想起一个多月前,他偶然瞥见谢弘义与明王在玉堂门外交谈。
便寻了个借口,上前向谢弘义请教问题。
走到距他们数步之遥时,恰听得明王对谢弘义感叹,未料他竟会为情舍弃京中繁华,自请外放。
他们关系看起来十分交好,赵惊弦一点也不意外,明王是皇室人,谢弘义出身京城世家,两人年纪又相当,有交情自然不奇怪。
只是他也没想到会听到谢弘义的私事,他并非有意偷听,实在是明王声量不算低。
堂内自是听不到,可他离他们只有短短不到十步距离。
赵惊弦忙在五步外停步,出声唤了句“谢兄”。
不出他所料,明王立刻认出了他,且神色间颇为惊喜,热情地与他打了招呼。
赵惊弦佯装不知其身份,仍以“李公子”相称。
一旁的谢弘义见二人似相识却又不知对方身份,便为双方引见。
如此一来,明王自然也知晓了赵惊弦在翰林院任职一事。
明王与当今圣上乃一母同胞,情谊深厚,他在陛下面前提上一两句自己在京中纵马被人救下一事也不奇怪。
他的才干若入了皇上眼,再加上曲大人的举荐和明王的助力,此番从七品编修一跃而至从五品员外,便也说得通了。
而他今日在虞兴安马车中告知虞兴安的,正是关于谢弘义很可能即将外放的消息。
虽然目前谢弘义的任命是前往礼部,但若他以外放为条件,恳请皇上成全他与那位孟姑娘的婚事,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便是外放,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回想起瓦舍偶遇那日,谢弘义与那位孟姑娘之间情意绵绵,若能成全这桩姻缘,既成就一对佳偶,又能挫一挫谢家的颜面,于皇上而言,何乐而不为?
无论那位孟姑娘出身哪个孟氏家族,都是站在陛下这一方的,若自家女儿愿意,又能表忠心,他们自然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如今谢弘义外放的消息尚未公布,很可能是陛下为示仁厚,未对世家一味打压,反而为谢弘义安排了一个不错的职位,但谢弘义自己却志不在此,请求外放。
文人圈子弯弯绕绕,官场更是错综复杂。
赵惊弦沉浸文人圈十多年,加之这一年的耳濡目染,自然很容易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因此,他将自己的听闻与推测告知虞兴安,也是希望好友能早做准备,争取一份实缺。
即便最后不成,以他对虞兴安的了解,也断然不会因此而责怪于他。
不过,关于明王在此事中的牵扯,他并未向虞兴安透露半分。
在他看来,即便是关系再好的朋友,也需保留适当的余地。
“这可真是机缘巧合。”玉娘轻声感叹完,又透出几分骄傲,“话说回来,虽你能破格擢升离不开明王和曲大人的相助,但你的才干定也是十分过人、出类拔萃的,皇上也才同意的。”
玉娘的夸赞让赵惊弦的思绪瞬间回拢,他笑着看她明亮的眼。
“嗯,娘子说得是。”赵惊弦坦然应道,在玉娘面前他没有在外那般谦抑,他喜欢她夸他。
“不过,你破格擢升,定然会招致一些人的嫉妒与非议。你初入户部,可能会有人刻意刁难。”玉娘又有些忧心。
不过她很快便自己想通了,既然这是皇上钦点的提拔,便是最大的倚仗,加之曲大人素来看重,想必也会护持一二。
她眉头舒展开来:“总之,不该做的事你万不可沾染。家中银钱充裕,铺子也有进项,你切莫收受他人馈赠的贵重之物。”
他必然明白这些道理,可她仍忍不住出言提醒。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定会谨言慎行。”说着,赵惊弦眼中又泛起憧憬的笑意,轻声道:“我会勤勉任事,争取日后能再进一步,到时,定要为你和娘请封诰命,让你们风风光光。”
玉娘笑着予以肯定:“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我和娘都信你,也都会等着你的好消息。”
“不过你也莫要心急,稳扎稳打才好。”
赵惊弦唇边笑意温润,轻声道:“我知道的。”
他抬手拂过自己肩头的长发,发丝已彻底干透。
“时辰不早了,我们歇下吧。”
说着,他起身走到桌案边,修长的手指拢住灯盏,俯身将烛火吹熄。
屋内霎时暗了下来,赵惊弦借着微光回到榻上,在玉娘身侧躺下,自然地伸出手臂,让她能舒适地枕靠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