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拉起她就往外跑,“现在就去看星星。看完了,咱们就去找哑巴张。”
“急什么?”言云被他拽着跑,裙摆在草地上扫出痕迹,“小官他在杭州,跑不了。”
“那也得赶紧。”黑瞎子回头冲她笑,墨镜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我怕去晚了,那小子又要被吴家的人缠上。再说了……”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压低,带着草原晚风的清冽:“我想早点把你拐回家,省得再丢了。”
夜色漫上来时,两人并肩坐在山坡上。言云靠在黑瞎子肩上,听他讲这一世没遇到她时的日子,讲他怎么倒斗下地,怎么避开张家九门的眼线。
黑瞎子也听她说曲江张家的事,说白团团的嘱托,说要让他和张起灵还有解雨臣都能安稳度日。以及言云准备清理掉九门的打算。
黑瞎子其实打心底里瞧不上九门那套。那帮人心里的算盘噼啪响,他闭着眼都能数清楚——无非是想借着这阵子的动荡,把盘里的利益重新分刮一遍。
只是前阵子九门刚经历过一轮清洗,各家自顾不暇,暂时没精力腾出手来罢了。唯独吴家,在这场乱糟糟的折腾里,反倒成了保存得最完好的一个。
黑瞎子是不太相信吴邪真的如他们所言的那般天真无邪。
“都听你的。”黑瞎子捏了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的指缝,“这辈子,我就跟着你混了。”
言云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即使隔着墨镜,也能感觉到那份滚烫的专注,像草原的日头,晒得人心头发暖。
远处的星星亮起来,一颗接一颗,比当年他许诺的还要密,还要亮。
另一边京城的夜总带着层化不开的雾,解雨臣坐在书房的梨花木椅上,指尖捻着那只小巧的瓷瓶。
桌角摊着几页实验报告,白纸黑字写满了药材成分分析——他信言云不会诓他,却还是忍不住让人验了三遍。
这些年在刀尖上讨生活,谨慎早成了刻进骨血的本能,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瓷瓶在指间转了半圈,他终于拔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蜜色的丸药滚落在掌心,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入口先是清甜,像含了块上好的麦芽糖,解雨臣眉梢微挑,心里竟闪过一丝荒诞的念头:难不成真是糖块?
念头刚落,一股暖意便从喉头漫开,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
起初是微麻的痒,渐渐化作绵长的舒泰,像泡在温热的药汤里,那些经年累月缠在骨头上的旧伤、藏在脏腑里的暗疾,都在这暖意里一点点松了劲。
他正闭着眼感受这份久违的轻松,脑海里却猛地闯入一段陌生的记忆。
那记忆里没有言云,只有漫天风雪和无尽的算计。
他看见自己为了一个儿时伙伴,砸光了盘口的积蓄,赔上了大半人手,甚至不惜把自己当作筹码,在九门和汪家的夹缝里硬生生蹚出一条路。
可最后呢?账本上的赤字,手下人的血,还有自己背过身时咳出的那口腥甜,都像笑话。
“嗤。”解雨臣低笑一声,指尖按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眼底掠过一丝自嘲。记忆里的那个自己,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座钟的滴答声,他对着那盏孤灯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雾色染上微光,才缓缓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时,言云那边正传来草原的风声,夹杂着黑瞎子吊儿郎当的笑。
解雨臣握着听筒的手指紧了紧,指尖还残留着药粒化开的甜意,那股暖意顺着血脉漫到心口,熨帖得让他有些恍惚。
“张小姐。”他开口时,声音比预想中平静,“药我用了。”
言云那边顿了顿,随即传来轻快的语调:“感觉怎么样?我的药,效果应该不差吧。”
“确实不差。”解雨臣看向窗外,京城的暮色正浓,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光,“甚至……让我看见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是言云了然的声音:“未来的结局?”
“是。”解雨臣指尖敲击着桌面,“一个没有你的结局。”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那时候的我,确实挺傻的。为了朋友倾尽所有,最后落得个满身伤痕,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安稳。”
言云没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说,”解雨臣忽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人是不是都这样?明知道有些路走下去会疼,却偏要一头撞进去?”
“或许吧。”言云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草原的清冽,“但现在不一样了,不是吗?你看到了那条路的尽头,就有机会绕开它。”
解雨臣低笑一声,胸口那点因回忆而起的闷痛渐渐散开:“你说得对。所以,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你——合作的事,我应了。解家的盘口,曲江张家的人脉,我们联手。”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张起灵那边,如果你需要帮手,尽管开口。”
言云那边传来一声轻笑:“解老板倒是比我想的干脆。”
“毕竟,”解雨臣看向桌上的药瓶,瓶身上的暗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谁也不想再走一遍老路。何况,你给的‘糖’,味道确实不错。”
挂了电话,解雨臣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那段关于未来的记忆还在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压在肩上十几年的重担,忽然被人轻轻托了一把。
他没说的是,那段记忆里的疲惫和孤绝,让他此刻格外清晰地意识到——张言云的出现,很有可能跟这个有很大关系。
聪明如花儿爷,一下子就猜到了言云这么做的目的。
这也是言云为什么单独多出加记忆这一操作,这个世界的他们经历了太多,有些事情都需要斟酌做出决定。
况且这个也没什么损伤,也是对解雨臣最快能接受的结果。
他摸出手机,给解大发了条消息:“查杭州近期所有异常古董交易,重点盯吴家的痕迹。”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解雨臣睁眼,眼底的迷茫已褪得干净,只剩惯有的锐利清明。
窗外夜色愈浓,书房的灯却亮得格外坚定,像暗夜里提前亮起的戏台引灯,照向一条没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