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德叔茶馆的包厢里飘着龙井的清香。解雨臣刚从一个古董交流会赶来,月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一道浅淡的疤痕。
见言云盯着那疤痕看,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笑道:“张小姐倒是比我还准时。”
“解老板的邀约,不敢怠慢。”言云推过一杯刚沏好的茶,“九门那些老盘口,近年被一些新势力蚕食得厉害,你手头的人手怕是顾不过来吧。”
解雨臣呷了口茶,眸色微沉:“你想怎么合作?”
“曲江张家在南方的人脉,可以借你用。”言云拿出一份清单推过去。
“这些是我查到的蚕食盘口的势力底细,背后牵扯着几个想浑水摸鱼的吴家人,跟当年那些事可脱不了干系。”
解雨臣捏着清单的手指猛地收紧。他抬眼看向言云,目光锐利如刀:“你知道的,好像太多了。”
“不多。”言云从手袋里取出那瓶药,“比起这个,或许更让你意外。”
瓷瓶落在桌上发出轻响。解雨臣认出瓶身上的暗纹——那是失传多年的药庐标记,他小时候在二爷爷的旧物里见过。“这是……”
“能治你心口的旧伤,还有你常年留下的筋骨劳损。”言云语气平淡,“白送的,算我提前支付的合作诚意。”
解雨臣指尖悬在瓶口上方,忽然低笑一声:“张小姐就不怕我怀疑这药有问题?”
“你可以让你的人验。”言云靠向椅背,“或者,等你哪天疼得直不起身,再后悔也不迟。”
这话戳中了痛处。解雨臣收起药瓶,眼底的戒备淡了几分:“成交。但我有个条件——你要处理九门旧事,我要知情权。”
“可以。”言云颔首,“不过,我还有个人要找。”
“谁?”
“黑瞎子。”
解雨臣挑眉:“你找他做什么?那家伙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倒斗,神出鬼没的。”
“我有他想要的东西。”言云指尖敲了敲桌面,“比如,治好他眼睛的药。”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解雨臣微怔的脸上。他忽然想起黑瞎子总戴着的那副墨镜,想起那人吊儿郎当的语气里偶尔泄露出的疲惫。
“我可以帮你联系他。”解雨臣缓缓道,“但他信不信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言云笑了。她知道,找到黑瞎子,离找到张起灵就不远了。而这盘由东北张家、九门一代、天授奇人织成的局,终于要在她手里,一点点盘活了。
离开茶馆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管家发来的消息:“家主,查到黑瞎子的踪迹了,在内蒙东部赤峰市。”
言云抬头望向远处的天际线,唇角扬起一抹轻快的弧度。
内蒙赤峰,该去会会那位“黑爷”了。
另一边,黑瞎子刚亲历上一世言云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咽了气。再睁眼时,入目已是熟悉的现代装潢。
“我这是……回来了?”他喃喃自语,心头猛地一紧,“言云呢?我的言云儿去哪了?”
黑瞎子疯了似的翻遍了所有角落,去过的每一个位置、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却连她的一缕气息都没捕捉到。
是自己来得晚了,惹她生气躲起来了?还是说,那一世的相守,从头到尾只是一场逼真的幻梦?
从最初的焦灼疯找,到后来的颓然坐下,黑瞎子一点点被迫认清现实——或许,那些刻骨铭心的日子,真的只是他一场醒不来的梦。
他总觉得自己还陷在那场漫长的梦里。梦里有她临终时气若游丝的温度,有她笑着说“布尔哈齐苏日勒,等我好了,你就带我回草原看看”的模样。
可一睁眼,现代的钢筋水泥撞得他生疼,翻遍了所有她可能在的角落,只有空荡的房间映着他失魂落魄的影子。
直到最后,连指尖都透着无力感。他对自己说,最后一次,再找不到,就真的认命了。
于是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往内蒙古赤峰的路,他想去那片草原看看,或许在那些与她相关的回忆里,能寻到一丝她的踪迹。
站在赤峰的草原上,脚下的青草漫过脚踝,风里裹挟着熟悉的气息,处处都是她的影子。黑瞎子心头那道强撑的墙,终究裂开了一道缝,碎成密密麻麻的疼。
真的……找不到了吗?
正怔忡间,一阵风卷着草香掠过耳畔,恍惚间,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顺着风势飘来。
他猛地回头,就见远处一名身着蒙古袍的女子正纵马而来,衣袂翻飞如振翅的蝶,马蹄踏过草地,溅起细碎的草屑。
黑瞎子浑身一僵,目光定在那抹身影上移不开。心头有个声音疯了似的叫嚣:是她,就是她。
可他又怕,怕这又是幻觉,是草原风沙织就的虚妄。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直到那女子勒住缰绳,利落地下马,一步步朝他走来。
风拂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那双清亮的眼。她在他面前站定,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布尔哈齐苏日勒。”
是他上一世的名字。
黑瞎子猛地回神——她来找他了,这不是梦!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将言云紧紧抱住。言云被他撞得踉跄了一下,随即稳稳地回抱住他,手臂收得同样用力。
“终于找到你了……”黑瞎子的声音闷在她颈窝,带着压抑了太久的颤抖。
言云忽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颈间,顺着肌肤滑进衣领,烫得她心口一紧。
她赶忙抬手捧住他的脸,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角,语气带着嗔怪又心疼的笑意:“怎么了这是?谁欺负我们堂堂世子爷了?”
黑瞎子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听见那句“世子爷”,眼眶忽然就热得发疼。
他把脸埋在言云颈窝,声音哑得像被风沙磨过:“没谁欺负我……就是怕,怕这世界太大,我找不着你了。”
言云抬手抚过他后脑勺的碎发,蒙古袍的衣角被风掀起,扫过两人交叠的衣角。
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硝烟混着松木香,像极了当年在关外雪原上,他抱着她从马背上滚下来时的味道。
风卷着草浪掠过,远处传来牧民的歌声。黑瞎子松开她,牵着她往自己扎的帐篷走,手指始终没松开过。
帐篷里还摆着他画的画——满满一叠,都是同一个女子的模样,有穿旗装的,有穿现代衬衫的,眉眼间的神态却分毫不差。
“找不到你的时候,就靠着画这个过日子。”他挠了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都说我魔怔了,可我总觉得,你肯定在哪个地方等着我。”
言云拿起一幅画,画上的人正坐在窗边翻书,鬓边别着一朵白玉兰。那是她上一世常做的动作。
她抬头看他,从包里掏出那个贴着“黑瞎子”标签的药瓶:“喏,你的药。白团团说,按时吃,以后能看清草原的星星,也能看清我笑的时候,眼角有没有皱纹。”
黑瞎子接过药瓶,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面,忽然仰头灌了一大口随身携带的烈酒,喉结滚动着,眼眶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