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音看着陈默,手还按在肋下。他没动,琴也没响,十二把血刃浮在空中,刀尖对准陈默的四肢关节。
红雾盖住了整条街。
骨琴的最后一根弦断了,白光消失。苏弦倒在地上,手还在抖,呼吸越来越弱。他快不行了,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听最后的声音。
陈默跪着,膝盖压着碎裂的琴片。左手扶着琴,右手插进自己的身体,手指用力到发白。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盯着肋骨的位置。
疼。
不是普通的疼,是骨头被碾碎、烧灼、拉成丝的那种疼。但他不能停。
他把体内剩下的灵气往上冲,不保护心脏,只撞左边的肋骨。一瞬间,胸口像炸开一样,火辣辣地冲上脑袋。他咬紧牙,额头青筋暴起,脖子上的血管都鼓起来。
“咔。”
第三根肋骨断了。
没停,第四根也断了。
“咔!”
第五根也断了。
“咔!”
三声轻响,在红雾里几乎听不见。但陈默听得清楚——那是他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是他最硬的地方,被他自己掰断的。
他没叫。
一声都没叫。
右手立刻按住伤口,掌心冒出骨火。银白色的火焰钻进肉里,缠住断骨。骨头开始发烫、变软,又被火一点点熔成细丝。三缕银线从肋下抽出,像从血肉里拉出的琴弦。
他左手抓起骨琴的残骸,把三根骨丝搭在断掉的琴槽上。手指一勾,用力一拉——
“嗡!”
一声低鸣。
很短,很轻,但它真的响了。
琴身轻轻震动,裂缝透出一点光。不是之前的惨白,而是带着温度的光。
苏弦的手突然不动了。
他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手指慢慢收拢,好像又感觉到了这个世界。
陈默喘着气,冷汗混着血流下来,滴在琴面上。他没松手,继续把剩下的骨丝接上去,用指尖压紧。三根肋骨变成三段琴弦,正好补全主音位。琴虽然裂了,还能用,灵性还在。
只要有人能弹。
只要还有人能听见。
他转头看向苏弦。
“还能弹吗?”
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挤出来的。
苏弦没睁眼,抬起一只手,慢慢伸向琴面。手指发抖,但稳稳落在那三根新弦上。
“安魂曲……”他低声说,“只能奏一次。”
“够了。”陈默说,“一次就够了。”
说完,他拔起插在地上的斩虚枪。枪上全是血,握在手里滑腻腻的。他不在乎,把枪尖指向红雾中的血音。
苏弦的手指动了。
第一个音落下。
“叮——”
声音不大,却撕开了红雾。中间出现一圈空地。空气震动,波纹一圈圈散开。
第二个音。
“咚——”
地面微颤,裂缝飘出光点。被血雾腐蚀的石板开始掉落,露出下面干净的石头。
第三个音。
“铮——”
整张骨琴亮了起来。三根骨弦泛着银光,裂缝里的光快速蔓延,像干涸的土地重新有了水。苏弦的手不再抖,十指流畅地拨动,安魂曲完整响起。
音波像墙一样往前推。
红雾被逼退,缩向血音。他站在原地,抱着血琴,脸色变了。
他没想到这破琴还能响。
更没想到,是用人骨当弦。
“你疯了?”他吼,“拿自己骨头当弦?你以为这是祭品?”
陈默不理他。
他盯着血音,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斩虚枪都在地上划出血痕。左肋的布条早被血浸透,血一直往下流。他不管,继续走。
音波越来越强。
安魂曲不再是安抚的曲子,变成了杀人的战歌。每一音都像重锤砸下,震得红雾乱翻。十二把血刃在空中晃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血音抬手想拨琴反击。
可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弦,苏弦的第十个音已经落下。
“轰!”
一道音浪打在血琴上。血音后退两步,嘴角流出血。他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对面那个盲人琴师。
怎么可能?
他的血琴吃了三十个修士的魂,才有现在的威力。这张破琴,凭什么靠一根人骨爆发出这么大力量?
他又看向陈默。
那人站在骨琴旁边,一手握枪,一手按着胸口。眼神冰冷,却又燃着火。
“你到底是谁?”血音嘶吼。
陈默没回答。
他举起斩虚枪。
枪尖直指血音的喉咙。
这时,苏弦弹出最后一个音。
“呜——”
低沉悠长,像地底传来的叹息。
音波扫过整条街,红雾彻底裂开,像布一样碎掉。十二把血刃剧烈震动,三把当场崩断,化作血渣落下。
血音闷哼一声,胸口像被打了一拳,踉跄后退。他想站稳,却发现脚下石板全裂了,根本踩不住。
陈默出手了。
他冲上去,速度快得像风。斩虚枪划出一道弧光,直砍血音脖子。血音匆忙举琴挡住,“铛”的一声,枪劈中琴身,裂开一道深口。
血琴发出哀鸣。
陈默不停,转身横扫。枪杆狠狠砸中血音肩膀,骨头断了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他惨叫一声,抱着琴滚倒在地。
苏弦还在弹。
琴声没停。
陈默落地转身,枪尖挑起,直刺血音心口。血音勉强抬手用血刃挡,但力量太大,直接把他钉在地上。
“你……你不可能赢!”血音吼,“八荒血祭开始了,你们谁都逃不掉!”
陈默冷笑。
他左手离开胸口,血顺着腰流下来。他不在意,把所有力气集中在右臂。
“你说你的琴靠吃魂变强。”他低声说,“但我这根弦,吃的是命。”
说完,他狠狠压下枪柄。
斩虚枪穿透血刃,刺进血音肩胛。血喷出来,溅在陈默脸上。
血音睁大眼,还想动。可就在这时,苏弦的琴音扫过,一道音波击中他头部。他脑袋一歪,意识模糊,再也动不了。
陈默站着,喘着粗气。
左肋疼得厉害,但他没倒。
他回头看苏弦。
琴还在响。
音波稳定扩散,清理剩下的红雾。苏弦坐得笔直,手指不停,好像要把这首曲子弹到天亮。
陈默收回长枪,拄在地上。
他知道,战斗还没结束。
血音没死,只是重伤。八荒血祭的消息也让他心里沉重。但现在顾不上这些。
他走到苏弦身边,蹲下。
“还能撑多久?”
苏弦没回答,手指顿了一下。
接着,琴弦发出一声怪响。
“吱——”
像是金属摩擦,又像骨头要断了。
陈默皱眉,低头看去。
那三根骨弦中,有一根出现了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