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视林飞能杀人的目光,视线重新落回周敏身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直刺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周敏,这笔钱,不是小数。”
周敏艰难地点点头,嘴唇颤抖:“我……我知道……”
“钱,可以借你。”我吐出这几个字。
清楚记得,腊月廿七,就是周敏偷偷报信,才让我们提前防备炸弹,她算帮过我们一次。
周敏猛地睁大了眼睛,那瞬间,死灰般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像是溺水濒死的人终于抓住了坚实的堤岸。
她几乎要再次跪倒:“王越哥!谢谢!谢谢!我给你磕头!我做牛做马……”
“但是……”我毫无感情地打断她,声音冷硬地截断了她所有的感激涕零。
“有代价。”
周敏狂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像一张滑稽的面具。
那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再次绷紧:“代……代价?”
林飞也愣住了,狐疑地盯着我,满腔的怒火暂时被巨大的困惑取代。
夕悦和林敏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从柜台下面抽屉的角落里,摸出几张早就准备好的、打印着密密麻麻条款的A4纸和一个硬壳笔记本。
纸张的边缘有些卷曲,显然放了有一阵子了。
我把它们放在柜台上那堆医疗单据的旁边,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三个条件。”我用食指点了点那几张纸。
“第一,这笔钱,算高息借款。利息按现在最高的民间借贷算,月息五分。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我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月息五分!周敏的脸瞬间又白了一层。
十五万,每个月光利息就是七千五!
这简直是扒皮抽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但最终,看着那沓代表着父亲也许能多活几天的救命单据,她用力地、绝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行!”
“第二……”我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她。
“这笔钱你拿着,只能用来给你父亲治病。每一张缴费单,每一张买药的收据,都要拿到夕悦这里来登记核对。如果……”我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无比危险。
“让我发现有一分钱流进了你那个妈的账户里,或者别的不该去的地方,周敏,我保证,你和你妈的下场,会比周琦惨十倍。”
周敏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想起了那晚被开水烫得鬼哭狼嚎的侯三,想起了现在还在逃的张启明,更想起了在监狱里等待审判、注定无法翻身的周琦。
眼前这个平静说话的王越,比暴怒的林飞更让她感到无尽的恐惧。
她忙不迭地点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懂!我懂!王越哥!我保证!每一分钱都给我爸治病!我妈……我妈那边……我死也会看着!绝不多花一分!”
“还没完!”我拿起那个硬壳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空白的横线格。
我推到她面前,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圆珠笔,按出笔尖。
“第三,把你知道的事情,写下来。所有关于天琦集团剩下的人,特别是张启明,他现在藏在哪儿?他手里还有什么牌?周琦倒了,他肯定不甘心,他下一步想干什么?针对我们的网吧,我们的工地,或者……传奇游戏代理权?”我刻意提到了“传奇游戏”,目光紧紧锁住周敏的脸。
周敏在听到“传奇游戏”四个字时,瞳孔极其细微地缩了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
妈的!果然!
Li ming那条线,张启明肯定知道了!
周敏这个蠢货,或者她那个妈,肯定无意中透露过什么!
周琦这个表舅,就是张启明现在手里唯一能用来翻盘或者捣乱的棋子!
我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惊涛骇浪,声音反而更加沉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把你听到的、看到的、猜到的,所有关于张启明和那个Li ming的动向——特别是Li ming的行踪、习惯、喜好、弱点——全都写下来!一点一滴,仔仔细细!现在!就在这里写!”我把笔重重地拍在笔记本上。
周敏看着那本空白的笔记本和那支笔,像是看到了致命的毒蛇,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写下这些东西,就等于彻底背叛了她那个虽然混蛋但曾经给她家带来过庇护的表哥周琦最后的残余势力。
张启明是什么人?那是真正的亡命徒!被警察追捕得像丧家之犬,这种人一旦知道自己被出卖……
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想退缩。
“怎么?”我身体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觉得你父亲的命,不值这点消息?”我的目光扫过柜台上那堆刺眼的医疗单据。
“还是觉得,张启明会比我们更仁慈?”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周敏本就脆弱不堪的防线。
她猛地闭上眼睛,两行绝望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我写……”
她哆嗦着伸出手,拿起那支冰冷的圆珠笔,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颤抖着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笔尖悬在纸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网吧里静得只剩下她粗重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圆珠笔芯轻微摇晃发出的细响。
林飞、夕悦、林敏,包括不远处的赵鹏,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一幕。
林飞脸上的愤怒已经被震惊和凝重取代,他似乎终于明白了我的意图。
夕悦担忧地看着我,又看看周敏,紧紧抿着唇。
林敏则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铜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网吧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终于,周敏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似乎尝到了血腥味。
她猛地睁开眼,眼底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癫狂。
不再犹豫,低下头,笔尖重重地落在纸上!
沙沙沙……
圆珠笔划过粗糙纸张的声音,在死寂的网吧里异常清晰。
写得很快,很用力,像是在宣泄某种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字迹歪歪扭扭,语句也颠三倒四,但内容却很清晰。
她写下了张启明前两天通过公用电话联系她妈索要生活费时无意透露的几个可能的落脚区域(城南废弃的货运站、城郊结合部的某个鱼龙混杂的录像厅)。
写下了她妈在麻将桌上听周琦以前某个不起眼的手下醉醺醺提过一嘴,说张启明好像联系了一个姓李的韩国人“谈大买卖”(显然就是Li ming),目的是搞垮某个“碍眼的游戏计划”(指向性不言而喻)。
她还写下了她妈抱怨过,说那个姓李的韩国人架子很大,特别好酒,尤其迷恋一种叫“酒鬼”的高度白酒,每次谈事都约在很隐蔽的私人会所,还特别讲究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