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天刚亮,谷里的寒气就像撒了把碎冰,往人领口、袖口钻。阿禾裹着那件洗得发软的蓝布棉斗篷,斗篷边缘还沾着去年的棉絮,她把围巾往下巴上紧了紧,刚迈出木屋门,睫毛就结了层细白的霜——空气冷得发脆,吸进肺里都带着疼,田埂上的冻土冻得能当石头敲,每走一步,鞋底都能蹭下点冰碴子。
等她跑到银花田,心一下子揪紧了。整片银花田像被冻住的画,枝条上裹着层半透明的冰壳,风一吹,冰壳碰撞发出“叮叮”的细响,像是枝条在发抖。阿禾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一根靠近田边的枝条,就被冰碴子刺得猛地缩回手——指尖瞬间红了,还沾了点碎冰,再细看,那枝条的表皮裂了好几道细缝,冰粒嵌在缝里,像给伤口撒了盐,顶端的花苞更惨,裹着的冰壳厚得能看见里面发蔫的花瓣,摸起来硬邦邦的,像块小冰块,她试着用指腹轻轻搓了搓,冰壳没化,反而有片细小的花瓣屑随着冰碴掉了下来。
“林哥哥!银花要冻坏了!”阿禾的声音带着点发颤,她急得直搓手,手心搓得发烫,却还是挡不住指尖的冷,“你看这花苞,冰壳这么厚,花瓣都掉屑了!”她想伸手掰掉花苞上的冰,可指尖刚碰到冰壳,又怕用力太猛把整个花苞掰碎,只能收回手,围着银花转来转去。
远处传来秸秆拖动的声响,林砚扛着一捆玉米秸秆快步走来,秸秆是秋收后特意选的粗秆,晒了整整一个秋天,泛着浅黄,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他的肩膀上沾了层薄霜,额发被风吹得贴在额头上,却没放慢脚步:“大寒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土能冻到根须,秸秆铺在根边能隔寒,我还跟苏晴备了草木灰,撒在花苞上能化冰,还不伤花瓣。”
话音刚落,苏晴就提着个粗布包跟了上来,布包的边角磨得有些毛躁,里面装的是筛得细细的草木灰,灰粒均匀,没一点结块:“这草木灰是上个月烧枯枝攒的,特意过了三遍筛,怕粗粒刮伤花苞,去年大寒就靠秸秆和草木灰,咱们这半亩银花,一朵都没冻坏。”她说着,还打开布包给阿禾看,草木灰透着点深褐,摸起来细细滑滑的。
阿禾眼睛一亮,立马伸手去接林砚手里的秸秆:“我来铺秸秆!我记得每株银花的根在哪,不会压着新芽!”她蹲在田边,先把秸秆拆成一小束一小束,每束都理得整整齐齐,然后绕着银花根部轻轻铺下去,铺得又匀又厚,像给每株银花的根盖了层软乎乎的厚棉垫,连刚冒出来的细小根须都特意留了圈空隙,怕秸秆压得太紧影响呼吸。
苏晴则蹲下身,从布包里抓出一把草木灰,教旁边的小阿妹怎么撒:“阿妹,手要轻,像撒面粉一样,慢慢撒在花苞的冰壳上,别撒太多,刚好盖住冰壳就行。”小阿妹点点头,小手抓着一点草木灰,踮着脚凑到矮株银花的花苞前,慢慢把灰撒下去,灰粒沾在冰壳上,没一会儿就看见冰壳上冒出细小的水珠,像是冰在慢慢化。几个小男孩也没闲着,跟着林砚一起扶枝条,他们学着林砚的样子,用手轻轻托住冻弯的枝条,把秸秆撕成细条,绕着枝条的裂缝缠一圈,缠得松松的,既能护住裂缝,又不勒着枝条。
没半炷香的功夫,整片银花田都覆上了浅黄的秸秆,每个花苞上都沾着层薄灰,看起来像给银花穿了身“防护衣”。老周背着共鸣仪,在田埂上慢慢走,探头对准一株刚处理好的银花,之前一直跳红的屏幕慢慢转成了绿色,屏幕上的数值也变了:“枝条冻裂率降到10%了,花苞的冰化得差不多了,根系也能正常呼吸了!”他推了推老花镜,脸上露出了笑,“还是你们这法子好,又温和又管用。”
午后,太阳终于从云层里透出点光,虽然还是冷,但至少没有了冰粒。苏晴把剩下的秸秆截成小段,放进铁锅里,加了满满一锅晨露溪水,又抓了把晒干的银花碎和几颗泡软的红枣,慢慢熬着。没一会儿,锅里就飘出了淡淡的秸秆香和红枣的甜香,引得孩子们围着灶台转。等熬好后,苏晴把暖枣饮盛进粗陶碗里,每个碗里都飘着两颗红枣和几片银花碎,喝一口,暖意在喉咙里散开,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连带着身上的寒气都散了大半。
孩子们捧着碗,坐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喝得嘴角沾着枣肉,小阿妹边喝边说:“真好喝!比去年的甜!”族老也捧着碗,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喝了一口,忍不住咂着嘴笑:“以前大寒哪有这待遇?能啃个不那么冻牙的窝头就不错了,现在倒好,不仅银花护得好好的,还能喝上这么暖的饮子,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暖了。”
夕阳落时,天边染成了橘红色,寒气也比早上淡了些。阿禾拉着林砚的手,走到银花田边,看着覆在根边的秸秆,还有花苞上渐渐化掉的草木灰,之前发蔫的花苞现在软了些,花瓣也恢复了点浅白。“林哥哥,”她抬头看着林砚,眼里映着夕阳的光,“明年大寒,我们还能给银花盖秸秆、撒草木灰吗?”
林砚摸了摸她的头,指尖带着点暖意:“当然能,以后每年大寒,我们都一起护着这些银花,让它们平平安安过冬。”
晚风掠过银花田,秸秆在根边轻轻晃,发出细微的声响,裹着草木灰的花苞上,还沾着点夕阳的光,透着活气。原来最实在的守护,从来都不是什么特别的法子,不过是一捆晒干的秸秆、一包细细的草木灰、一碗熬得暖暖的饮子,一群人守着这片银花,把大寒的极寒,都过成了裹着暖意的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