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谷口,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山谷。曹军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张飞的怒火和伏兵彻底浇灭。他们丢下了仅存的少量辎重和锅碗瓢盆,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只是人数更少,士气更加低落,前方的道路也显得更加黑暗和漫长。...
曹操在马上颠簸着,惊魂未定,回头望了一眼火光熊熊的葫芦谷,心中又添了一层寒意。他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道难关。那个神机妙算的诸葛亮,一定还在前面布下了更致命的陷阱。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地图上那个让他心悸的名字——华容道。
逃出葫芦谷,曹操身边仅剩三百余骑,将领们也大多带伤,人人盔歪甲斜,狼狈不堪。雨虽然停了,但道路愈发泥泞难行,战马的蹄子深深陷入烂泥中,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士兵们更是疲惫到了极点,许多人连武器都快拿不动了,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丞相,将士们实在是撑不住了……”荀攸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道,“照这样下去,不等敌人追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曹操勒住马缰,环顾四周凄惨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他强打精神,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还有哪条路可以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一名熟悉地理的偏将上前禀报:“回丞相,前面不远就是华容道。从此道穿过,便是较为平坦的大路,可以直通江陵。这是回许昌最近的一条路。”
“华容道……”曹操咀嚼着这个名字,看向程昱。
程昱面露难色:“丞相,华容道虽然路近,但地势更为险峻,道路狭窄泥泞,两侧皆是芦苇沼泽,极易设伏。以诸葛亮之智,恐怕……”
话未说完,曹操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有些突兀和凄厉。“哈哈哈!诸葛亮、周瑜,智则智矣,但终究智虑有所不及!”
众将皆惊,不解地看向曹操。
曹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带着一丝自负说道:“若是我用兵,必定会在这华容道险要处,预先设下伏兵。但如今,他们刚刚在赤壁、乌林、葫芦谷连番用计,伏兵已尽,料想那诸葛亮智计已穷,岂能再算到我军会走此绝路?他们定以为我们不敢走华容道,反而会在其他大路设伏。此正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传令下去,全军速速赶往华容道,冲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尽管心中仍有疑虑,但曹操的判断似乎也有道理,而且此刻他们已别无选择,唯有尽快逃离这片死亡之地。残兵败将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上路,朝着华容道的方向挣扎而去。
华容道果然如描述那般,是一条狭窄的土路,被连日大雨浸泡,早已变成一片烂泥塘。道路两旁是茂密的芦苇丛和沼泽地,一眼望不到边。战马行走困难,士兵们更是步履维艰,不少人连鞋子都陷在了泥里。
就在曹军人马困顿、挣扎前行之际,前方狭窄的隘口处,突然响起一阵梆子声!
紧接着,只见隘口两侧芦苇丛中,涌出五百名手持长柄大刀、身着赤红战袍的士兵,排开阵势,将本就狭窄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为首一员大将,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胯下赤兔马,手提青龙偃月刀,不是关羽关云长是谁?!
关羽横刀立马,立于路中央,丹凤眼微眯,冷冷地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曹操一行人。那五百校刀手也个个神情肃穆,杀气腾腾,刀锋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着寒光。
曹军看到关羽和他身后的伏兵,顿时如坠冰窟,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士兵们发出绝望的哀嚎,不少人瘫软在地。将领们也个个面如土色。
“是关羽!是关云长!”“天亡我也!连关将军也在此设伏!”“完了,这次真的逃不掉了……”
曹操更是浑身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和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没想到,诸葛亮竟然真的算到了他会走这条路,而且派来的还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关羽!
“云长……”曹操勒住马,看着前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声音干涩地唤了一声。
张辽、许褚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护在曹操身前,紧张地盯着关羽,如临大敌。他们深知关羽的勇武,更清楚此刻己方人困马乏,根本不是对手。
华容道狭窄的隘口前,昔日的恩主与受恩者,如今的国贼与汉将,在这绝境之中,终于再次相遇。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风吹过芦苇的呜咽声,以及曹军残兵绝望的喘息声。一场关于忠义、恩情与军令的艰难抉择,即将在这泥泞的小道上展开。
狭窄的华容道上,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泥泞的道路、阴沉的天空、疲惫绝望的曹军、以及横刀立马、威严如山的关羽,构成了一幅充满张力的画面。
曹操看着眼前的关羽,心中百感交集。他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和绝望,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云长……别来无恙乎?”
关羽丹凤眼微睁,目光如电,扫过曹操和他身后那些形容凄惨的将士,沉声道:“关某奉军师将令,在此等候丞相多时了!”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长,你……”曹操语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是该求饶?还是该质问?
这时,旁边的张辽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关羽抱拳道:“云长!你还记得当年在许都,丞相是如何待你的吗?赠袍赐马,上马金,下马银,封侯之赏!你过五关斩六将,丞相亦未曾追究!今日丞相兵败落难,你岂能……”
“住口!”关羽厉声打断张辽,青龙偃月刀微微一顿,刀锋的寒气让张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昔日蒙丞相厚恩,关某没齿难忘!斩颜良,诛文丑,早已报答!今日关某身为汉臣,奉命于此,只谈军令,不叙私情!丞相,请下马受缚吧!”
话虽如此说,但关羽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和挣扎。他看到了曹操此刻的狼狈,看到了那些跟随曹操出生入死的将士脸上的绝望,想起了当年白马坡前的意气风发,想起了许都城内的推心置腹……往日恩情,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曹操是什么人?察言观色早已是本能。他捕捉到了关羽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犹豫,心中顿时燃起一线生机。他知道,硬拼是死路一条,唯有动之以情,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曹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极其悲戚的神色,对着左右将士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及也!想我曹孟德纵横半生,不想今日竟要殒命于此……”他故意放慢语速,目光再次投向关羽,“云长,你我相交一场,也算缘分。今日我死在你手,也算死得其所。只是……可怜我这些跟随我多年的将士,他们何其无辜,也要与我一同葬身此地……”
说着,曹操竟似有泪光闪动,声音哽咽。他身后的将士们听到这话,更是悲从中来,不少人失声痛哭,纷纷跪倒在地,哀嚎声一片。
“求关将军开恩!”
“将军饶命啊!”
“我等愿降,只求将军放过丞相!”
这番景象,如同重锤一般敲打在关羽的心上。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最见不得这等场面。看着昔日待己甚厚的恩公如此落魄,看着那些曾经或许还并肩作战过的曹军将士跪地哀求,他紧握青龙偃月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军令状的誓言在耳边回响,但往日的恩情和眼前的惨状却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内心防线。
关羽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已不见了之前的挣扎,只剩下一片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没有再看曹操,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猛地一拨马头,让赤兔马侧身让开半个身位,同时,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也微微垂下。
这个动作无声胜有声!
曹操心领神会,大喜过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连忙对左右喝道:“还不快走!多谢云长不杀之恩!”
众将士如蒙大赦,也顾不上泥泞,连滚带爬地护着曹操,从关羽让开的空隙中仓皇奔逃而去。经过关羽身边时,曹操最后望了关羽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复杂的情绪,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一夹马腹,加速离去。
五百校刀手面面相觑,不明白主将为何突然放走了曹操,但军令如山,关羽没有下令,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曹操一行人消失在华容道的尽头。
待曹军彻底远去,关羽才缓缓转过马头,望着曹操消失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放,意味着什么。回到夏口,他将如何面对诸葛亮?如何面对那份自己亲笔写下的军令状?
但此刻,他心中虽有忧虑,却并无后悔。在他看来,以今日之放,彻底还了昔日曹操之恩,全了自己的“义”字。至于后果,他关云长,一力承担便是!
他收起青龙偃月刀,对身后的校刀手沉声道:“收兵!”
五百校刀手默默地收起兵器,跟随着他们的主将,离开了这片见证了忠义两难抉择的泥泞小道。华容道上,只留下深深的车辙马印,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复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