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把总尸骨未寒,堡中弟兄们群情激愤,皆言要为把总报仇雪恨!我等……我等斗胆,恳请大人暂缓指派新任把总!请给弟兄们一些时日,待我等寻到那伙鞑子,手刃仇敌,再迎新主!否则……否则弟兄们心中这口怨气难平,怕是……怕是对新来的大人,会有所不敬啊!”
这番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张成山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都捏得发白。好!好得很!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简直是明着告诉他,岩石村现在是他们自己人说了算,外人来了,别想坐稳位子!
他看着堂下跪着的卢峰,那张悲愤交加的脸,此刻在他眼中,显得无比狰狞。
“好……好!”张成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本官,准了!”
他拂袖而起,背过身去,不再看卢峰一眼:“你且退下!在营中歇息一日,待本官拟好文书,你再带回屯堡!”
“谢百总大人!”卢峰重重叩首,这才起身,带着两名亲兵,倒退着出了正堂。
待卢峰走后,张成山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盏“砰”地跳起,茶水四溅。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范氏轻步上前,取过一方丝帕,温柔地为他擦拭手背上的茶渍,柔声道:“夫君息怒,为这等武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夫人,你都瞧见了!”张成山怒气难平,“这哪里是什么军情禀报?这分明是示威!是恫吓!一个区区的墩长,竟敢当堂威胁本官!”
范氏美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道:“夫君,妾身倒觉得,此事或许并非你想的这般简单。”
“哦?夫人有何高见?”
“这卢峰,言辞凿凿,悲愤交加,瞧着倒像是真的。”范氏沉吟道,“可越是如此,便越是可疑。夫君想,若真是黄居行死了,他们私分功劳,为何不干脆报个大功,也好让这卢峰直接顶了把总的位子?偏偏只报五颗首级,又演出这么一出‘忠义戏码’,又是何意?”
张成山一愣,对啊!这不合常理!
范氏继续分析道:“他们此举,看似霸道,实则谨慎。只报小功,不引人注目;以退为进,堵住您派人的路。这背后运筹之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绝非寻常军汉可比。他要的,不是一个把总的虚名,而是对岩石村屯堡,实实在在的掌控!”
张成山听得冷汗都下来了,他只看到了威胁,却没看到这威胁背后,那步步为营的算计。
“那……依夫人之见,该当如何?”
范氏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中却是一片清冷:“夫君,既然他们想‘暂缓’,那便让他们‘暂缓’好了。您大可顺水推舟,准了他们的请求,再下一道嘉奖令,褒奖他们忠勇,抚恤阵亡军卒。如此一来,您便占了‘体恤下属’的大义。”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至于那岩石村……既然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一个水泼不进的铁桶,那便由着他们去。您只需冷眼旁观,看着他们去跟鞑子拼命。他们杀的鞑子越多,我们便越安稳。待他们与鞑子斗得两败俱伤,或是……露出了更大的马脚,您再出手收拾残局,岂不事半功倍?”
张成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最毒,妇人心啊!
可他转念一想,这确实是眼下最稳妥,也是最狠毒的法子。
“夫人之才,胜我十倍!”他长叹一声,握住范氏的手,心中的怒火,已然化作了冰冷的算计。
岩石村,你想关起门来当土皇帝?好,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我倒要看看,你这只藏在石头缝里的耗子,究竟能猖狂到几时!
毕竟,鞑子行踪捉摸不定,一旦遇上了,有鞑子的衣服,说不定能浑水摸鱼。
眼瞅着邓通那边已经说服了底下跪着的那群傻帽,准备开城门放女人先进,白彪不停催促:“快!快换!等换好,全都给我蒙上面,咱们扮鞑子杀过去!”
也就在白彪等人换衣服之际,堡寨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邓通笑眯眯地带人走到大门前,借着月色打量那些陆续站起,朝这边走来的女子。
别说,还真有几个标志的!
邓通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正准备来个亲自“搜身”,先过一把手瘾,谁知却在这时,远处山坡上,突然响起一声震天怒吼:
“呔!这些南蛮猪都在这里!弟兄们,跟我冲!”
“杀光这些南蛮猪,夺下堡寨,百夫长重重有赏!”
“冲啊!”
“冲冲冲!”
白彪等人在半山坡上放声大吼!
“鞑鞑鞑……鞑子?”
刚走到一个女人身边撸起袖子的邓通,刹那间魂飞魄散!
“快,快快快!关堡寨!赶紧关堡寨!”
邓通转身就往堡寨里逃,却不了身旁那女人惊吓中,抓住了他的胳膊。
一扯之下,本就腿软的邓通猝不及防,猛地摔倒在地。
“军爷,求您带我一起进去!”
女人惊慌哀求。
“去你娘的!”
邓通惊怒交加,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女人身上。
谁料,这女人纵使挨了一脚,也不肯松手。
和被鞑子抓去相比,显然是进堡寨最为安全。
情急下,女人大声哀求:“军爷,我丈夫已经死了,只要军爷救我,我可以……”
“臭婊子,你找死!”
邓通勃然大怒,拔出腰间佩刀,狠狠捅向女人小腹。
“啊!”
女人一声惨叫,捂着肚子,难以置信地瘫软在地。
“杀人了!杀人了!”
周围,本来还想趁机逃进堡寨的女人,看到这一幕都,全都脸色惨白,再无一人敢上前。
邓通更不含糊,给了女人一刀,向堡寨内狂奔。
他可是知道,鞑子的箭法无双,万一……
“嗖!”
突然,就在这时,一支鞑子标配的箭矢,几乎是擦着邓通的耳朵,狠狠射在了大门上!
邓通魂飞魄散,当场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快扶劳资一把!”
邓通吓得都快哭了,腿上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在两名军卒哆哆嗦嗦的搀扶下,这才进了大门。
咣当!
随着堡寨大门一闭,外面跪着的百姓和军卒全都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