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夜被煤油灯芯咬得支离破碎,何雨柱推门出来时,中院的青砖地上已聚了七八个街坊。王大爷吧嗒着旱烟袋,烟袋锅子明灭间映出半张皱纹纵横的脸;张婶儿抱着裹了小棉被的虎娃,棉袄襟上还沾着下午喂饭时蹭的苞谷面糊;最边上的李老头拄着枣木拐杖,鞋头踢着砖缝里的青苔,发出细碎的“簌簌”声——但凡院子里有点响动,这些耳朵比猫还尖的老街坊,准保踩着饭点似的凑过来。
贾张氏叉着腰站在当间,大襟袄的纽扣歪歪扭扭扣到胸口,肥硕的下巴跟着嗓门一抖一抖:“柱子哎,咱都是一个院儿里住着的,做事得讲良心不是?你说你家药锅……”
“打住。”何雨柱往墙根一靠,手里转着半根没抽完的“黄金叶”——这烟还是上周给食堂刘主任送菜时人家塞的,过滤嘴都磨毛了边,“贾张氏,你要是饿了回家喝糊糊去,别在这儿演大戏。”
周围响起低低的闷笑。王大爷拿烟袋锅子敲了敲鞋底,烟油子味儿混着夜色漫开来:“我说他张大娘,东旭到底咋了?你嚷嚷了半个时辰,合着还没说到点子上?”
“咋了?”贾张氏拔高嗓门,手指头往贾家窗户戳过去,“喝了用他家药锅熬的药,现在躺炕上直说胡话!你说这药锅子,指不定沾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呸!”何雨柱啐了口唾沫,“你少拿‘不干净’那套封建迷信来唬人。我问你,你啥时候借的我家药锅?”
贾张氏眼皮子猛地一跳,嘴皮子倒腾得更快了:“晌午!晌午我去借,小雨说你不在家,药锅就在灶台上摆着……”
“小雨,你说。”何雨柱扭头看向躲在门框后的雨水。小丫头攥着哥哥的蓝布褂子角,鼻尖冻得发红,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我没看见……晌午我在屋写作业,药锅收在碗柜最底下……”
“你个小蹄子敢撒谎!”贾张氏撸着袖子要往前扑,却被突然冲出来的易中海一把拽住。一大爷的蓝布褂子襟口还沾着晚饭的面汤,额角的汗把头发粘在皱纹里,活像刚从蒸笼里捞出来:“贾张氏,你闹够了没?东旭还在炕上躺着呢,你在这儿扯啥药锅?”
“咋能不扯?”贾张氏梗着脖子往回挣,“卫生所的药是大夫开的,能有啥错?错就错在这药锅子!何大清早年在老家给人瞧病,指不定在锅子里留了啥……”
话没说完,周围的街坊先倒吸了口凉气。王大爷的旱烟袋差点掉在地上,张婶儿赶紧捂住虎娃的耳朵——这话可犯了忌讳,虽说何大清走了好些日子,可“给人瞧病”这种带点封建迷信的事儿,搁在“破四旧”的年头,能让人戳断脊梁骨。
何雨柱的脸瞬间沉下来,手里的烟被揉成碎末:“贾张氏,你再敢往我爹身上泼脏水,今儿我就让你知道啥叫‘祸从口出’。”
这话带着股子狠劲,惊得贾张氏往后退了半步。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何雨柱为了妹妹被二流子调戏,抄起煤铲子追着那人满院子跑,煤渣子溅得墙根都是黑印子——这小子看着笑模笑样,发起火来可是真敢动手。
“哎哟老贾啊,你走得早,留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负哟……”贾张氏突然蹲在地上拍着大腿嚎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东旭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咋活啊……”
街坊们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话。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他们在四合院见得太多了,可偏偏每次都能把人堵得没话说。王大爷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得,咱老百姓家家的,别跟着掺和这烂事儿。”
“等等。”易中海叫住要散伙的街坊,又扭头瞪向贾张氏,“哭啥哭?东旭到底啥症状?说清楚!”
贾张氏抽抽搭搭地抹了把脸:“就、就喝了药之后,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念叨‘水凉’‘别拽我’,咋叫都不应,跟中了魇似的……”
“中邪?”何雨柱冷笑一声,忽然迈步往贾家走,“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邪祟敢缠上贾东旭。”
众人跟着拥进贾家堂屋,煤油灯把贾东旭的脸映得青白。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眼皮子半睁不睁,嘴唇乌青,嘴里嘟嘟囔囔的听不清。何雨柱凑近了闻,忽然皱起眉头——除了药味,还有股子淡淡的腥气,像没泡透的生半夏。
“你熬药的时候,是不是加了别的东西?”他猛地转身盯着贾张氏。
“没、没加!”贾张氏下意识往后缩,“就按大夫开的单子抓的药,啥酸枣仁、远志、茯神……”
“放屁!”何雨柱打断她,“茯神要配朱砂才安神,你家有朱砂?再说了,生半夏没炮制就敢熬,你是想害死你儿子?”
这话像颗炸雷,惊得易中海往前跨了半步:“柱子,你咋知道是生半夏?”
“闻味儿。”何雨柱从口袋里摸出块皱巴巴的报纸,里头包着几星姜末,“生半夏有毒,轻则头晕呕吐,重则心窍迷乱。她要是再晚半个时辰,贾东旭这辈子怕就是个傻的了。”
贾张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柱子,你救救东旭,我、我错了……我看后巷李寡妇家扔了个药锅,想着省点柴火,就拿回来用了,谁知道里头还有剩药渣子……”
原来如此。何雨柱暗骂一声——李寡妇男人上个月得急病没了,死前吃的是治痨病的药,里头少不了生半夏、天南星这类有毒的药材,贾张氏贪小便宜捡了别人的药锅,又没洗干净,生生把剩药渣子熬进了安神药里。
“还愣着干啥?找生姜!”何雨柱冲易中海吼了一声,“再烧点绿豆汤,解半夏毒!”
易中海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厨房跑。贾张氏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虎娃吓得在张婶儿怀里直打哆嗦,唯有何雨柱沉着脸,掰着贾东旭的嘴往里头灌姜末水——这法子还是师傅当年教的,说“姜能解百毒”,虽说不周全,却比送卫生所来得快。
“柱子,绿豆汤来了!”易中海端着搪瓷缸子跑回来,缸沿还滴着水,“你说这事儿闹的,差点出人命……”
“出人命?”何雨柱灌完姜末水,接过绿豆汤吹了吹,“要不是看在一个院儿的份上,我才懒得管。贾张氏,我今儿把话撂这儿,再敢拿我爹说事,别怪我不客气。”
贾张氏忙不迭点头,额头在青砖上磕出“咚咚”的响:“不敢了,柱子你大人有大量……”
街坊们看着这出闹剧,渐渐散了。王大爷临走时冲何雨柱竖了竖大拇指:“柱子,看不出来你还懂医理?”
“跟师傅学的。”何雨柱擦了擦手,把空缸子往桌上一放,“这年头,多学门本事,省得让人拿捏。”
这话明着是说给王大爷听,暗里却戳中了易中海的心思。一大爷看着何雨柱的背影,忽然想起聋老太说的“日子长着呢”——这小子懂药理、会做饭,又没个爹娘拖累,要是能拉拢过来,可比贾东旭那母子俩靠谱多了。再瞧瞧地上哭成一团的贾张氏,他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蠢婆娘,好好的一步棋,让她搅和得稀碎。
“行了,别哭了。”易中海拽起贾张氏,“赶紧收拾收拾,明儿去后巷给李寡妇赔个不是,再把药锅扔了——以后少占这种便宜,听见没?”
贾张氏抽抽搭搭地答应着,忽然想起什么,小声嘀咕:“那、那药钱……”
“药钱?”易中海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提药钱?要不是柱子,你儿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儿躺着呢!我告诉你,往后再敢找柱子麻烦,别说我这个师傅不管,全院儿的人都能戳断你的脊梁骨!”
这话吓得贾张氏一哆嗦,忙不迭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偷偷看了眼何雨柱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小子今儿格外不好惹——往常虽说爱怼人,却从没这么冷过脸,那眼神跟刀似的,能把人戳个对穿。
何雨柱回到家时,雨水已经趴在炕沿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窝窝头。他轻轻把妹妹抱到炕上,盖好补丁摞补丁的棉被,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易中海的脚步声,跟着是压低的说话声:“他张大娘,今儿的事儿你记住了,再敢胡搅蛮缠,别说东旭的学徒工分,连你家的粮票布票,我都能让居委会扣了……”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何雨柱吹灭煤油灯,躺在炕头上望着窗棂间的月光。他知道,易中海这会儿准是在跟贾张氏算账——这老东西算盘打得精,既想拉拢他,又不想断了贾东旭这条线,两边都想占着。可他何雨柱不是傻子,今儿这出“中邪”闹剧,说白了就是利益二字,只要他手里攥着做饭的本事、懂医理的能耐,就不怕没人上赶着巴结。
夜色渐深,四合院的青砖缝里传来蟋蟀的叫声。何雨柱摸了摸枕头底下的《药理真解》,纸页间还夹着师傅临终前送的牛黄——有些账,他心里清楚得很,就像这生半夏没炮制会毒人,易中海没安好心的算计,迟早也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至于贾张氏那点小心思,他压根没往心里去——贪小便宜的人,终究会被小便宜砸了脚,就像她捡的那个药锅,原以为省了洗锅的功夫,却差点赔上儿子的命。这四合院的日子啊,从来都是“人心比药锅深,算计比药味苦”,可他何雨柱有的是耐心,慢慢熬,慢慢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窗外,一阵夜风掀起门帘,带来些许凉意。何雨柱翻了个身,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咚”,二更天了。这闹腾了半宿的四合院,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唯有贾家的煤油灯还亮着,像只半睁半闭的眼,盯着这院子里的恩怨是非,等着看明儿又会闹出啥样的“不够丢人的”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