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闩断裂的刹那,沈璃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前世刑场上的血腥味突然涌进鼻腔——那是沈家三十口人被斩时,鲜血浸透青石板的腥甜,混着她被割舌前最后一口铁锈味的呼吸。
她的手指在林婉儿肩背收紧,这具年轻的躯体里,藏着两世记忆的重量。
\"阿姐!\"林婉儿的惊呼撞进耳膜。
沈璃旋身的瞬间,看清了为首暗卫腰间晃动的玄铁九环——环扣上还沾着半片暗红,像极了前世她被鞭打的那晚,太子妃赏给暗卫的血珊瑚坠子。
\"闭眼!\"沈璃低喝,左手迅速掐诀。
腰间魂匣骤然发烫,那是她重生时从火场里抢出的唯一遗物,此刻表面的凰纹泛起赤金光芒,十二片细碎的凰羽碎片\"嗡\"地脱离匣身,在两人身周凝成旋转的火环。
火焰是极淡的月白色,却带着灼烧空气的噼啪声,像极了前世她在南疆见过的\"离火\",专烧阴邪。
林婉儿的指尖戳了戳她后腰。
这小丫头偏不闭眼,反而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刚才撞在门框上的木屑:\"阿姐的火焰会疼吗?\"她的声音发颤,可按在沈璃背上的掌心烫得惊人,\"我、我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骨头里爬,像小凤凰在啄壳。\"
话音未落,第一刀已经劈到眼前。
沈璃反手扣住林婉儿手腕,将她拽到身侧——这不是护,是并肩。
火环\"轰\"地扩张半尺,劈来的钢刀触到火焰瞬间卷刃,暗卫的虎口迸裂,惨叫声混着金属熔毁的滋滋声,在破庙里炸开。
\"好!\"谢无尘的低笑从左侧传来。
沈璃余光瞥见他扬手撒出透骨钉,每根钉尾的朱砂刻痕在火光里一闪——那是他昨夜在灯下新刻的\"困\"字,专为锁死暗卫退路。
十三道黑影里,已有三人捂着腿倒在地上,透骨钉上的麻药开始发作。
\"他们要的不是抓人。\"沈璃突然咬牙。
她能感觉到魂匣里的凰羽在震颤,不是对抗,是...呼应。
林婉儿的脉搏透过交握的手传来,跳得越来越快,快得像要挣出皮肤。
前世她濒死时,也有过这样的血脉躁动——那时太子妃正用淬了毒的银簪挑她的指甲,说要\"唤醒沈姑娘体内的凤凰血,给本宫当活祭品\"。
\"阿婉,你的凰纹在发烫?\"沈璃猛地低头。
林婉儿额间的淡金纹路不知何时变得清晰,像被人用金粉重新描过,连眼尾都漫开一片碎金。
小丫头自己还没察觉,正举着软剑去挑第三个暗卫的刀,剑身裹着的金红光芒比刚才更盛,竟将对方的铁刀削去半寸。
\"沈姑娘!\"谢无尘突然喊她。
他的乌鞘剑不知何时已架在最后一道暗卫颈间,剑刃压出血线:\"这小子怀里有罗盘,指针正对着阿婉。\"
罗盘。
沈璃的瞳孔骤缩。
前世太子妃用来定位她血脉的,正是这种刻着二十八星宿的青铜盘。
那时她以为是林晚卿从现代带来的宝贝,如今才明白——东宫早就知道,凰族血脉未绝。
\"跑!\"沈璃拽着林婉儿冲向庙后窗户。
她能听见魂匣里传来细碎的裂响,那是凰羽碎片在强行共鸣,再拖下去,林婉儿的血脉会被罗盘引动,像前世的她一样,变成任人抽取的活祭品。
\"为什么?\"林婉儿被她拽得踉跄,软剑\"当啷\"掉在地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可脚下却没停,反而主动加快脚步:\"阿姐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把我藏进地窖自己挡刀?
我不要!\"
\"这次不一样。\"沈璃踢开挡路的断木,后窗的纸糊得薄,她一掌就拍出个窟窿。
风灌进来,卷着林婉儿的发尾扫过她鼻尖——是山茶花油的味道,和前世她妹妹总爱用的那瓶一模一样。
她喉头发紧,反手攥住林婉儿的手腕,\"因为这次...你是我的刃。\"
庙外传来谢无尘的清啸。
沈璃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屋顶触发了最后一道机关——那是他们三天前在破庙梁上埋的碎石,此刻正\"哗啦啦\"砸落,彻底封死庙门。
暗卫的叫骂声被闷在石堆里,渐渐模糊。
两人钻出后窗时,暮色刚好漫上山顶。
林婉儿的手还在发烫,沈璃却觉得那热度顺着血脉往心口钻,像有团火在融化两世的冰。
她拖着林婉儿往山脚跑,靴底碾碎的枯枝发出脆响,突然听见小丫头抽抽搭搭地说:\"阿姐,我刚才好像听见...凤凰叫。\"
沈璃脚步一顿。
她确实也听见了。
不是耳鸣,是清越的凤鸣,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混着金铁交鸣般的震颤。
她回头望去,小镇方向的天空有暗云翻涌,可云缝里漏下的月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金光,像传说中凤凰的尾羽。
\"快走。\"沈璃加快脚步,把林婉儿的手攥得更紧。
她能感觉到,今晚的事才刚刚开始。
山风卷着某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血锈味,混着极淡的沉水香——那是东宫暗卫身上特有的味道,他们...追来了。
山风卷着松针的苦香灌进领口时,沈璃的靴底正碾过最后一截枯枝。
林婉儿被她拽着的手已经汗湿,却仍倔强地回握,指节因用力泛白。
谢无尘的身影在左侧半丈外忽隐忽现,乌鞘剑挑开挡路的荆棘,剑刃上还凝着未干的血珠——那是方才在破庙中与暗卫缠斗时溅上的。
\"阿姐!\"林婉儿突然踉跄半步,仰头指向天际。
沈璃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夜色如墨的天幕上,一道金芒正破云而来,尾焰拖出半丈长的流痕,像极了被人掷出的星子。
那光不是普通的亮,带着某种刺目却阴鸷的震颤,与方才隐约的凤鸣截然不同——更像...某种被驯养的灵物。
\"是‘守门人’的信使。\"沈璃的声音沉得像淬了冰。
前世她被囚在东宫暗牢时,曾见过这种金羽信鸟。
它们专司传递秘辛,爪间必缚着浸过血咒的密信,除非被持有者以血脉解开,否则见光即焚。
而所谓\"守门人\",不过是东宫给那些替天罗会办事的暗桩取的雅号——专守着见不得光的罪恶。
林婉儿的指尖在她掌心轻颤:\"那、那我们要躲吗?\"小丫头的呼吸还未平复,额间的金纹却比方才更亮了些,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不。\"沈璃反手将林婉儿拉到身侧,另一只手按上腰间发烫的魂匣。
凰羽碎片在匣内震颤的频率突然变急,她忽然想起方才在破庙中,林婉儿的血脉与魂匣产生的共鸣——或许这正是天罗会追来的原因。
若此时继续逃,对方只会顺着血脉波动更紧地咬住她们;而信使出现,恰是个反客为主的机会。
\"调头。\"沈璃的目光扫过谢无尘,\"无尘,你布困灵阵掩护,截断信鸟的退路。
阿婉,等信鸟靠近,用你的凰火逼它落地。\"
谢无尘的眉峰微挑,乌鞘剑在掌心转了半圈:\"沈姑娘可知信鸟周身带煞?
强行截杀恐引动血咒。\"
\"所以才要你布阵。\"沈璃扯下鬓间的银簪,簪头刻着的小凤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困灵阵的朱砂你昨夜刚补过,能镇住半柱香的煞。
阿婉的凰火属阳,正好克它。\"
林婉儿的喉结动了动,软剑从袖中滑出半寸:\"阿姐...我、我试试。\"她的指尖突然泛起幽蓝的光,像有团碎星子在皮肤下凝聚。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激发血脉之力,前世的沈璃曾在刑架上痛到昏死七次才唤醒第一簇凰火,而此刻的林婉儿,不过攥紧软剑深吸一口气,腕间便腾起了幽蓝火焰。
金芒更近了。
信鸟的轮廓逐渐清晰——是只半人高的怪鸟,羽色金红却泛着青灰,鹰嘴勾着尺许长的尖刺,爪间果然系着个黑檀木匣。
它显然也发现了下方的三人,尖啸一声俯冲而来,带起的风将林婉儿的发辫抽得乱飞。
\"动手!\"沈璃低喝。
谢无尘的身影骤然闪到左侧,乌鞘剑插入土中,袖口一扬撒出七枚透骨钉。
钉尾的朱砂\"困\"字在月光下泛起红光,瞬间在四人周围织成半透明的网。
信鸟的尖啸戛然而止,双翅拍打时带起的黑煞被红网挡在半尺外,发出刺啦刺啦的灼烧声。
林婉儿的幽蓝火焰\"轰\"地暴涨三尺。
她举着软剑冲上前,剑尖的火焰竟凝成凤凰形状,\"唳\"地一声撞上信鸟右翼。
怪鸟发出刺耳的哀鸣,左翼猛拍地面,带起的碎石砸向林婉儿面门。
沈璃旋身挡在她身前,魂匣中的凰羽\"唰\"地飞出三片,在两人头顶织成火盾,碎石触到火盾的瞬间便成了齑粉。
\"阿婉!\"沈璃抓住林婉儿的手腕,将她带至信鸟侧后方,\"烧它爪间的木匣!\"
林婉儿咬着唇点头,软剑一抖,幽蓝火焰精准地缠上信鸟右爪。
怪鸟吃痛,爪间的木匣\"当啷\"落地。
沈璃趁机扑过去,指尖凝起离火割开木匣封条——血咒果然在木匣开启的瞬间窜出,却被林婉儿额间金纹射出的金光压了回去。
密信展开的刹那,沈璃的呼吸几乎停滞。
泛黄的绢帛上,血字力透纸背:\"三日后子时,天罗启封于旧都皇陵,需双凰血为引。
林侧妃监阵,萧帅押粮。\"
\"旧都皇陵...\"沈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是大楚历代帝王的埋骨之地,地宫入口藏在九座封土之下,机关密布。
前世她被太子妃折磨至濒死时,曾听两个暗卫闲聊,说\"等天罗启封,就能用沈姑娘的血引出凰骨,换北疆三城\"——原来这一切,竟要在皇陵完成。
\"阿姐?\"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上面写了什么?\"
沈璃抬头看向她,小丫头的金纹已蔓延至颈间,连眼尾都泛着金光,像只正在褪壳的凤凰。
她伸手抚过林婉儿发烫的脸颊,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要的,是我们的血。\"
谢无尘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目光扫过密信,瞳孔微缩:\"天罗启封...那是前朝用来镇锁邪兵的阵法。
若被启封,北疆的狼骑怕是要借势南下了。\"
\"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到达皇陵。\"沈璃将密信塞进袖中,魂匣突然在腰间灼出一片红痕,她知道那是凰羽在催促——血脉的召唤,宿命的齿轮,终于要在旧都皇陵彻底咬合。
林婉儿突然抓住她的手,幽蓝火焰在掌心跃动:\"阿姐,我跟你一起去。
这次...我不会再躲在你身后了。\"
沈璃望着她眼里的坚定,喉间泛起酸意。
前世的她,也是这样望着妹妹被刽子手拉走,而自己连一声\"等等\"都喊不出口。
这一世,她终于有了并肩的人。
\"好。\"沈璃将林婉儿的手按在魂匣上,\"但我们得先乔装。
皇陵附近定有东宫暗桩,商贾的身份最不显眼。\"她转头看向谢无尘,\"无尘,你去镇上租三辆马车,买些绸缎当幌子。
我和阿婉...得用魂匣掩饰血脉波动。\"
谢无尘点头,乌鞘剑入鞘时发出清越的嗡鸣:\"半个时辰后,镇北的老槐树底下见。\"
山风再次卷起,吹得林婉儿的发梢扫过沈璃鼻尖。
这一次,那山茶花油的香气里,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凰火留下的,新生的味道。
沈璃望着小镇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袖中的密信被攥得发皱。
旧都皇陵的封土下,藏着前朝的秘密,也藏着东宫的阴谋。
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月光漫过山脚的溪流时,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朝着小镇的方向走去。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像在敲醒某个沉睡的宿命。
而沈璃腰间的魂匣,正随着她的脚步,有节奏地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