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月光像浸了水的银箔,在偏殿飞檐上洇开一片冷白。
苏瑾怡贴着影壁站定,后颈的碎玉突然发烫——这是鉴骨术启动前的征兆。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的偏殿在骨相中显影:十二道守卫的骨骼在廊下晃动,沈知县的脊骨挺得如标枪,正立在供桌前;方太医的腕骨虚浮,显然刚服过提气丹。
\"东廊第七根柱础是空的。\"她指尖抵着影壁上的砖缝,声音压得像落在灰里的炭,\"守卫的步点是两快一慢,换班间隔三息。\"
萧鸣的指尖在剑柄上轻点两下,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翻卷:\"吴将军牵制正门,我带你从东廊缺口进。\"
吴将军的短弩已经上弦,软甲下的肌肉绷成铁线:\"我数到三,用弩箭挑了门楣的灯笼。\"他指腹擦过弩机的刻痕,这是十年前战场留下的老茧,\"灯灭时,他们的眼睛要瞎半刻。\"
苏瑾怡摸了摸怀里的铜匣,匣内龙凤纹的震动频率与她脉搏共振——这是双玺在呼应祭祀仪式。
她喉结动了动,碎玉的热度顺着锁骨往心口钻:\"沈知县练的是伏虎拳,肩胛骨有旧伤,出右拳时会滞半息。\"
\"一。\"吴将军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
萧鸣的剑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跟紧我。\"
\"二。\"
苏瑾怡看见偏殿门楣的灯笼在月光下泛着橘黄,灯芯结着豆大的灯花。
她吸了口气,鉴骨术里沈知县的脊骨突然绷紧——他要开始念祭文了。
\"三!\"
吴将军的弩箭破空声比风声还利,\"噗\"地扎进灯笼纸。
火光骤灭的刹那,偏殿陷入浓稠的黑。
萧鸣的手扣住她手腕,带她往东廊疾掠。
苏瑾怡的靴尖擦过第七根柱础,果然陷进三寸——这是她前日查探时做的记号。
守卫的惊呼声炸响:\"灯怎么灭了!\"
\"火折子!快拿火折子——\"
萧鸣的剑出鞘时带起嗡鸣,像劈开了一团闷雷。
第一个守卫的刀刚举到胸口,剑尖已点在他肘弯麻筋上。
那人闷哼着栽倒,骨骼在鉴骨术里瘫成乱麻。
苏瑾怡跟着他的影子闪进殿门,供桌上的牛油烛突然燃起来,沈知县的脸在跳动的火光里忽明忽暗。
\"苏仵作?\"他的右拳已经攥紧,肩胛骨微微凸起——和她感知的分毫不差。
苏瑾怡抄起供桌上的青铜酒樽砸过去。
沈知县挥拳去挡,右肩果然顿了半息。
她趁机矮身滑到他身侧,手肘顶在他旧伤处。
沈知县痛得闷吼,踉跄着撞翻供桌。
烛台滚落在地,烛油溅在他官服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放肆!\"方太医的声音像掐住脖子的鸭,他抓起供桌下的铁鞭,鞭梢裹着倒刺,\"给我杀了她!\"
萧鸣的剑从斜刺里挑开铁鞭,剑刃擦过方太医手腕。
血珠溅在烛火上,腾起一缕腥甜的烟。
方太医捂着手腕后退,铁鞭当啷落地。
吴将军从正门冲进殿来,短弩连珠发射,最后两个守卫的大腿中箭,惨叫着栽进香灰堆里。
沈知县趁机去摸腰间的匕首,却被苏瑾怡一脚踩住手腕。
她蹲下身,碎玉的热度透过衣襟烫着他的脸:\"祭祀仪式的咒文,你念到第几句了?\"
\"你、你不会得逞的......\"沈知县的额头沁着冷汗,\"赤焰盟主说了,双玺归位之日,就是——\"
\"就是你们的死期。\"
阴冷的笑声像蛇信子,从殿后垂落的帷幔里钻出来。
苏瑾怡猛地抬头,看见黑衣人立在帷幔前,月光从他背后的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半片阴影。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苏姑娘好手段,连沈知县的旧伤都摸得清楚。\"
萧鸣的剑横在苏瑾怡身前,剑脊映着黑衣人腰间的赤焰纹玉佩:\"赤焰盟主?\"
\"正是。\"黑衣人抬手,帷幔后转出四个玄衣人,每人手中都提着带棱的铁锏,\"三位既然来了,不妨留下来看场好戏。\"
苏瑾怡的碎玉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她能感知到黑衣人的骨骼——每根肋骨都裹着暗劲,脊椎骨节间流转着诡异的气,像被某种邪术淬炼过。\"他的软肋在左胸第三根肋骨。\"她贴着萧鸣耳畔低语,\"但要避开他的左手,那只手的指骨练过锁喉功。\"
吴将军的短弩已经瞄准黑衣人左胸:\"我掩护,你们主攻!\"
弩箭破空的瞬间,黑衣人侧了侧头。
箭簇擦着他耳尖钉进柱子,木屑飞溅。
他低笑一声,铁锏已经抡向萧鸣。
萧鸣旋身避开,剑花挑向黑衣人左肋。
黑衣人不闪不避,铁锏硬接剑刃,火星在两人之间炸开。
苏瑾怡趁机绕到他身侧,短刀刺向第三根肋骨——却见黑衣人突然弓背,那根肋骨竟缩进了胸腔里。
\"鉴骨术?\"黑衣人瞳孔缩成针尖,\"难怪能破了沈知县的伏虎拳。\"他反手扣住苏瑾怡手腕,指骨像铁钳般收紧,\"可惜,你没见过被蛊虫重塑的骨骼。\"
剧痛从手腕窜到太阳穴,苏瑾怡的碎玉在挣扎中崩开一道新裂。
她咬着牙,另一只手摸出怀里的铜匣,用力砸向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偏头避开,萧鸣的剑趁机刺进他左肩。
血花迸出的刹那,吴将军的第二支弩箭穿透了他右膝。
黑衣人踉跄着后退,玄衣人纷纷扑上来。
萧鸣的剑划出圆弧,将苏瑾怡护在身后;吴将军的短弩连珠发射,玄衣人接二连三倒下。
黑衣人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殿外传来马嘶,是他的接应到了。
\"今日算你们走运。\"他扯下一块衣襟按在伤口上,转身撞破后窗跃出。
苏瑾怡追至窗边,只看见一道黑影掠过院外的老槐树,消失在晨雾里。
\"追吗?\"吴将军的短弩还指着窗外。
苏瑾怡摸了摸发烫的碎玉,摇头:\"他伤得不轻,跑不远。
但双玺......\"她转身看向地上的铜匣,方才砸黑衣人时,匣盖裂开了条缝,露出半枚龙纹玉玺,\"得先弄清楚它的用处。\"
三人回到安全屋时,天刚蒙蒙亮。
王药师已经等在门口,药炉里飘着艾草香。
苏瑾怡将铜匣放在桌上,指尖抚过龙纹:\"鉴骨术里,这玉玺的纹路和皇室祖陵的地脉走势一模一样。\"她抬头时,目光扫过萧鸣肩上的血痕,\"它不是钥匙,是......\"
\"是控制地脉的阵眼。\"萧鸣替她接了话,他扯下染血的衣袖,王药师正用金疮药给他敷伤口,\"若被赤焰盟用来引动地震,京城会变成一片废墟。\"
吴将军握紧了短弩:\"明日就呈给陛下。\"
苏瑾怡点头,却在抬眼时瞥见窗外。
老槐树枝桠间,一片染血的黑布正被风吹得摇晃——那是黑衣人留下的。
她的碎玉突然又烫起来,顺着指缝渗出血珠,在铜匣上晕开个暗红的圆。
晨雾里,某个高处的屋檐上,一道阴冷的目光正透过青瓦缝隙,牢牢锁住安全屋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