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怡的指尖还残留着碎玉的灼痛,偏殿角灯熄灭的瞬间,她听见萧鸣的剑刃在空气中划出破风音。
月光被乌云掩去大半,夹道里的香灰被风卷起,迷得她眯起眼——这是昨夜潜入偏殿夹道时的场景。
而此刻,她正坐在安全住所的木桌前,盯着烛火里跳动的纸灰,吴将军的呻吟混着王药师捣药的声响从里屋传来。
\"子时四刻的梆子声,\"她无意识摩挲着短刀鞘口那道暗红印子,\"和玄衣人左眉骨的月牙疤,都是线索。\"
\"所以你坚持要在祭祀前动手。\"萧鸣倚在门框上,剑穗垂落如静淌的溪,\"吴将军的旧部能控制前三门的守卫,但偏殿是内廷禁地,布防比我们想得密。\"
里屋传来药罐轻磕的脆响,王药师掀帘出来,指腹沾着深绿药汁:\"吴将军后颈的刀伤深了半寸,得养三日。\"他扫了眼苏瑾怡泛青的眼睑,\"你这两日用鉴骨术太频,血脉翻涌得厉害,夜里可还能视物?\"
苏瑾怡摸出怀里的碎玉,玉身温凉,裂纹里的\"血\"凝着,像凝固的琥珀。
她想起昨夜在夹道看见的骸骨——后颈月牙疤与玄衣人如出一辙,\"那具骸骨是赤焰盟的死士,玄衣人用他引我们入套。\"她抬头时,烛火在眼底晃了晃,\"他们要的不是玉玺,是祭祀仪式。\"
萧鸣的指尖在剑柄上轻叩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今早潜入偏殿,你说资料里有仪式流程。\"
\"龙凤双玺是核心。\"苏瑾怡展开从偏殿抄来的纸页,墨迹未干,\"沈知县的笔迹,他上个月批过二十车香灰入宫——偏殿墙角那具骸骨,就是埋在香灰里的。\"她的指甲掐进纸背,\"王药师,沈知县三年前找你要过'忘忧散',对吗?\"
王药师的手顿在捣药杵上,药汁溅出几点:\"那是治疯病的,他说县学有个书生中了邪。\"
\"那书生是赤焰盟的细作。\"苏瑾怡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方太医昨日给皇后诊脉,开的安神汤里加了'忘忧散'——祭祀当夜,皇后会陷入幻境,龙凤双玺会被调包。\"
萧鸣突然站直,剑穗\"刷\"地扬起:\"吴将军旧部传来消息,李统领带了三十个禁军去了偏殿。\"
苏瑾怡霍然起身,短刀\"噌\"地出鞘,刀身映着她紧绷的下颌:\"他们提前行动了。\"
里屋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吴将军扶着门框出来,左肩的绷带渗着血:\"老子还没废。\"他扯过案上的软甲扔给萧鸣,\"后巷有辆运炭车,我让老张头停在西角门。\"
王药师突然抓住苏瑾怡的手腕,指腹按在她腕间:\"血脉翻涌得厉害,你现在用鉴骨术会晕。\"
\"我看得见。\"苏瑾怡反手握住老人的手,\"昨夜碎玉烫得我握不住,是在提醒我骸骨的位置。
现在它凉了,说明该动了。\"她转身对萧鸣和吴将军笑了笑,那笑里带着锐刃般的光,\"玄衣人要的是仪式,我们就抢在他之前,把双玺拿到手。\"
西角门的运炭车裹着湿草,车夫老张头缩在草堆里打暗号:\"李统领把偏殿围了三层,前院有两队巡夜,后院井台藏了五个暗桩。\"
苏瑾怡掀开车帘,夜风卷着炭灰扑在脸上。
她闭了闭眼,鉴骨术的热流从指尖窜到眉心——偏殿的轮廓在黑暗里浮出来:前院的巡夜脚步间隔十三步,后院井台的暗桩在第七块青石板下,香案下的地宫里有个铜匣,匣上刻着龙凤纹。
\"萧鸣,你从房梁翻后殿,截住去地宫的人。\"她的手指在车帘上点出节奏,\"吴将军,你引前院巡夜往东边跑,我去地宫取双玺。\"
吴将军拍了拍腰间的短弩:\"老张头的炭车能停到偏殿后巷,我数三声,你俩上房。\"
\"等。\"萧鸣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帛传来,\"地宫有机关,昨夜那根无影针是触发式的。\"他解下自己的玉佩塞给她,\"玉是寒玉,遇热会发烫,机关触发前会升温。\"
苏瑾怡把玉佩塞进衣襟,碎玉贴着它,凉意渗进心口。
她摸出陈夫人给的短刀,刀柄上的体温早没了,只剩木头的触感。
\"一。\"吴将军的声音混着风声。
\"二。\"炭车吱呀动了动。
苏瑾怡踩上萧鸣的手掌,借力跃上屋檐。
瓦当在脚下轻响,她伏低身子,看见偏殿的角灯亮了——和昨夜熄灭前的位置一模一样。
\"三!\"吴将军的短弩\"咻\"地射出,前院巡夜的灯笼应声而落。
萧鸣的剑在她身侧划出银弧,割断两根绊马索。
两人贴着屋檐疾行,偏殿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长影,像蛰伏的兽。
苏瑾怡摸了摸衣襟里的玉佩,凉得刺骨——还没到机关。
后殿的窗纸透出微光,她听见李统领的声音:\"玄衣人说子时三刻动手,现在才亥时!\"
\"主子要的是双玺现世的吉时。\"另一个声音沙哑如锈刀,\"你只管用你的人守住地宫入口。\"
苏瑾怡的指尖扣住屋檐的瓦,鉴骨术里的铜匣突然发烫——地宫入口在香案下第三块砖。
她转头看萧鸣,他正用剑尖挑开后殿的窗闩,月光漏进去,照见墙角堆着的香灰袋,和袋上沈知县的官印。
\"走。\"萧鸣的声音像落在瓦上的雪。
苏瑾怡顺着房梁滑下,靴尖点过香案,第三块砖在脚下陷了半寸。
玉佩突然烫得灼人,她迅速摸出萧鸣的寒玉压上去,机关的\"咔嗒\"声被香灰袋的闷响盖住。
地宫的石阶往下延伸,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
苏瑾怡摸出火折子,微光里,铜匣蹲在石案上,龙凤纹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冷光。
她刚要伸手,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萧鸣的剑挑翻了香案。
\"有贼!\"李统领的吼声响彻偏殿。
苏瑾怡扯下外袍裹住铜匣,转身往石阶上跑。
地宫出口的光被人影挡住,李统领举着刀冲进来,刀尖挂着血:\"抓住她!
主子要活的!\"
萧鸣的剑从李统领身侧刺来,逼得他后退半步。
苏瑾怡趁机撞出地宫,香灰袋被她带倒,香灰铺了满地,像撒了层白霜。
\"往院外跑!\"吴将军的声音从东边传来,他的软甲上沾着血,正引着巡夜往假山上追。
苏瑾怡抱着铜匣往巷口跑,萧鸣的剑在身后划出防护圈。
偏殿的角灯突然全灭,黑暗里,她听见瓦当上的风声变了——是玄衣人来了。
\"把双玺给我。\"那声音带着腥甜的笑,从头顶压下来。
苏瑾怡的碎玉在衣襟里发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摸出短刀,刀柄上的暗红印子蹭着掌心:\"要拿,就自己来。\"
萧鸣的剑指向天空,剑鸣与玄衣人的笑声撞在一起。
吴将军的短弩从巷口射来,擦着玄衣人的衣袖钉进墙里。
\"走!\"萧鸣推了她一把。
苏瑾怡抱着铜匣冲进运炭车,老张头的鞭子\"啪\"地甩响。
她回头时,看见萧鸣的剑在月光下划出银河,玄衣人的身影如墨色的蝶,在剑影里翻飞。
\"去安全屋。\"她对老张头喊,手指抠进铜匣的纹路里。
匣内传来细微的震动,像龙凤在苏醒。
车帘外,梆子声远远传来——咚,咚,咚,亥时三刻。
苏瑾怡摸出怀里的碎玉,裂纹里的\"血\"又开始流动,顺着指缝滴在铜匣上,晕开个暗红的圆。
她知道,真正的决战,将在子时的月光下,在偏殿的飞檐上,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