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在头顶沙沙作响,苏瑾怡的短刀还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望着萧鸣后背那片浸透的血渍,喉间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方才在崖边,他明明伤得比自己重,却硬是用剑劈开了半条血路。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她声音发颤,尾音被山风卷得支离破碎。
萧鸣的脚步顿住。
月光从竹缝漏下,在他下颌投出细碎的光斑,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阴影。
他转身时,剑尖垂在身侧,血珠顺着剑身\"滴答\"坠地,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的花:\"有些事情,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苏瑾怡望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
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玉,可她分明看见他握剑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疼,是在忍。
吴将军的横刀\"当啷\"磕在山石上,打破了僵局:\"苏姑娘,先找个地方歇脚。
后半夜山雾重,追兵未必追得上来。\"
山洞的潮气裹着霉味扑来,苏瑾怡背靠着岩壁坐下,摸出怀里的帛书。
那是孙长老塞给她的,边角还沾着茶渍。
她展开时,手指在\"龙凤双玺\"四个字上停了停——方才在竹楼,孙长老说双玺缺一不可,凤玺现世,龙玺...
\"嘶。\"她倒抽冷气,帛书突然烫得惊人。
\"怎么了?\"萧鸣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他倚着洞壁,正在用匕首挑出肩窝的箭簇,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青灰色的石地上。
苏瑾怡没答话。
她盯着帛书上的符咒,那些歪扭的纹路突然像活了似的,在视网膜上跳动。
指尖触到帛书的瞬间,后颈泛起细密的凉意——是鉴骨术又在作祟?
从前她摸尸骨,只能感知死亡瞬间的痛;可此刻,那些符咒竟像根细针,直接扎进了她的记忆。
\"闭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黑暗里,画面像被暴雨打湿的画卷,慢慢晕开。
首先是熏香的气味,沉水香混着铁锈味。
然后是脚步声,青石板上的靴底摩擦声。
她看见一只手,骨节分明,握着枚玉玺——龙纹盘绕,爪心嵌着颗鸽血红的宝石。\"沈大人,方太医的药可送来了?\"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笑,\"等这坛阴兵血祭完,京城的百姓,可要给咱们的龙玺当活祭品了。\"
\"沈知县?
方太医?\"苏瑾怡猛然睁眼,帛书\"啪\"地掉在膝头。
她抬头时,萧鸣已经站在面前,肩窝的伤口还在渗血,却顾不上处理,只盯着她泛白的脸:\"你看到了什么?\"
\"沈知县...就是去年在南平县贪了赈灾粮的那个?\"吴将军从洞口闪进来,横刀往地上一拄,\"那方太医更邪乎,前年宫里瘟疫,他开的方子害死了三个皇子!\"
萧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蹲下来,指尖几乎要贴上帛书上的符咒:\"你确定?\"
苏瑾怡点头,喉结动了动:\"还有...龙玺。
他们要用龙玺祭阴兵。\"
洞外突然传来山雀惊飞的扑棱声。
吴将军的横刀已经出鞘,刀刃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有动静。\"
三人在晨雾里狂奔时,苏瑾怡终于看清了追兵的旗号——赤焰盟的黑底红焰旗,在雾里像团烧不旺的火。
萧鸣的剑招突然变了,从前是利落的劈刺,此刻却专挑敌人的腕骨、膝弯,像是要留活口。\"你认识他们?\"她边跑边喊,短刀挑开刺来的短矛。
萧鸣没有回答,却反手用剑鞘敲在一个追兵后颈。
那人身子一软,苏瑾怡瞥见他腰间的玉佩——和萧鸣方才捡起的碎布上的缠枝莲,纹路分毫不差。
暮色漫进废弃的村庄时,断壁残垣间飘着若有若无的烟火气。
苏瑾怡蹲在灶前,用枯枝拨了拨余烬,火星子\"噼啪\"溅在她手背上。
萧鸣坐在门槛上,正在用她的伤药裹肩伤,纱布被血浸透,透出暗褐的痕迹:\"这龙玺...是我父皇的遗物。\"
她抬头,看见他望着残阳的侧脸。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半枚玉佩——和方才追兵身上的,竟是同一块玉料雕的。
\"当年先皇驾崩,龙玺随葬。\"萧鸣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在皇陵见到的,只有空盒子。
后来才知道...有人用阴兵血祭,把龙玺从地底下'请'了出来。\"他突然攥紧腰间的玉佩,指节发白,\"他们要用龙玺引阴兵,用凤玺镇活人。
等两玺归一...京城会变成人间地狱。\"
苏瑾怡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
她想起孙长老说\"双玺缺一不可\",想起方才记忆里那坛阴兵血,突然打了个寒颤。
\"所以你才...一直跟着我?\"她轻声问。
萧鸣没有回答,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的指尖凉得像山洞里的泉水,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追兵的杂乱脚步,是单个人的,轻得像猫,却带着股说不出的狠劲。
苏瑾怡的短刀已经握在手里,刀刃映出她紧绷的眉峰。
萧鸣站起来,挡在她身前,剑鸣划破了暮色。
吴将军的横刀也出鞘了,刀锋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断墙后面,树影摇晃,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墙根,慢慢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