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白恒的动作停滞在半空,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整段晚餐的后半程,只剩下餐具碰撞的细响。直到琴酒收拾餐盘时,白恒才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开口:
“九百九十九次。”
另外两人同时抬头。
他的声音像碎冰般裂开:“每次尝试的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保全璃纱。”
琴酒手中的餐盘重重落在料理台上,约尔蜷起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想起当年产房里始终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想起哥哥抱出璃纱时异常平稳的手臂。
“好了,今天的晚餐就先到这里吧,我先送你回病房,好好休息,有事情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说完,白恒便抱起坐在椅子上的约尔朝着病房走去,沉默的气氛也在三人之间缓缓蔓延。
另一边,大阪府立医院,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与沉静的夜色形成鲜明对比。
远山和叶几乎是冲下出租车的,她的心脏因为担忧和一路狂奔而剧烈跳动着。
服部平次受伤昏迷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她心急如焚地跑向医院大门时,一个没留神,迎面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啊,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和叶踉跄一下,慌忙抬头道歉。
被她撞到的是两个穿着休闲夹克,气质却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有着浅金色的短发和深褐色的皮肤,五官俊朗,此刻正微微蹙眉看着她。
另一人则戴着鸭舌帽,帽檐下露出温和的下颌线条,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没关系,你没事吧?”
金发黑皮的男子开口,声音温和,但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快速扫过和叶慌张的脸。
“我、我没事,是我太不小心了……”
和叶连忙摆手,同时,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两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场——一种冷静、干练,甚至带着点危险的气息,不同于她平时接触的警察或学生。
他们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
“没事就好,请小心。”鸭舌帽男子也温和地补充了一句,声音沉稳。
两人并未多言,只是冲她微微颔首,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门口,迅速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和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但此刻对平次的担忧压倒了一切,她甩甩头,立刻跑进了医院。
看着手机中小兰的短信提示,和叶终于找到了位于安静楼层的单人病房。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病房内,灯光柔和。
服部平次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额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但胸膛规律地起伏着,显示着生命的迹象。
服部静华端庄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姿态依旧沉稳,只是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难以化开的忧虑,泄露了她作为母亲的焦心。
一旁的沙发上,毛利兰依靠在母亲妃英理的肩膀上,似乎睡着了,但眉头依旧轻轻蹙着。
妃英理穿着合体的职业套装,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而睿智,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像是在给予无声的安慰。
门开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小兰,她猛地睁开眼,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警惕和惊惶。
直到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气喘吁吁、满脸焦急的和叶,那丝警惕才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歉意和疲惫。
“和叶,你来了。”小兰直起身,声音有些沙哑。
服部静华和妃英理也看向了门口,对于和叶的到来并不意外。
服部静华朝她轻轻招手,低声道,“和叶,过来坐吧。”
和叶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边,目光紧紧锁在服部平次身上,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
“小兰……平次他,怎么样了?”
小兰看着和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医生说平次没有生命危险,主要是失血过多,加上头部受到撞击导致的昏迷,最晚明天中午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听到确切的“无生命危险”,和叶一直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这才有精力注意到病房里缺少的身影,“毛利叔叔和平次叔叔呢?”
妃英理推了推眼镜,解释道,“案件涉及跨区域和特殊性质,大阪府警本部长的儿子受伤,警视厅高层也很重视。”
“平藏先生和小五郎一起去跟公安部门的人进行案件交接了。”
妃英理的语气平静,但“公安”二字,让和叶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得想起了医院门口那两个人。
在确认平次暂无大碍,紧张的情绪稍缓,和叶在小兰身边的空位坐下,忍不住问道。
“小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又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
小兰的眼神黯淡下来,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回忆起那段恐怖的经历。
“都是我的错,那些人的目标确实是我,平次也是因为保护我才这样的。”
服部静华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但表情依旧维持着平静,妃英理则揽住了女儿的肩膀,给予无声的支持。
“血爪教团……狼人献祭……”和叶听得心惊肉跳,她无法想象小兰和平次经历了怎样的危险。
她忽然想起刚才的偶遇,脱口而出,“说起来,刚才我在医院门口,不小心撞到了两个人,感觉很奇怪……”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两个人?怎么奇怪了?”小兰问道。
“一个金发黑皮,长得挺帅,但眼神有点吓人;另一个戴着帽子,看起来温和些,但感觉也不普通。”
和叶努力回忆着,“他们好像很匆忙,我道歉后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而且……我好像听到他们离开时,隐约提到了‘调查’、‘暂停’之类的词……对了,他们给人的感觉,有点像警察,但又不太一样……”
妃英理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金发黑皮……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医院附近,行色匆匆……”
她与服部静华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服部静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或许,那就是与平藏他们交接的公安人员也说不定。”
“听说这次接手案件后续调查的,是警视厅公安部特别指派的一个小组。”
和叶恍然,原来那两人是公安警察?
难怪气质特殊。
但她心底隐约觉得,那两人的气场,似乎比普通的公安还要复杂和……危险一些。
与此同时,远离医院的某条昏暗街角,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内。
安室透熟练地启动引擎,车辆平稳地汇入车流,副驾驶上的诸伏景光摘下了鸭舌帽,露出清俊的面容。
“刚才那个女孩,是远山和叶吧?大阪府警本部长的准千金,服部平次的青梅竹马。”景光语气平和地说道。
“嗯。”安室透专注地看着前方,紫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看来服部平次伤得不轻。这么慌乱的家属,倒是符合情况。”
“倒是血爪教团……一群沉迷于怪力乱神的疯子。”安室透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和组织性,倒是值得注意,没想到这次牵扯到了服部平藏的儿子和毛利小五郎的女儿。”
景光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语气略带一丝感慨,“哎,世界真小。”
“我们的调查目标,以这种方式产生了交集,那个叫毛利兰的女孩,这次也是受害者。”
“巧合吗?”安室透低语,更像是在问自己,他目光深邃,“或许吧。”
“但组织的命令优先。毛利小五郎那边,暂时放一放。先处理好这群‘狼人’再说。”
很快,二人便来到城市的另一隅,一间看似普通却戒备森严的安全屋内,灯光驱散了夜晚的阴霾。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脱下了带有室外寒气的夹克,露出了里面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
安全屋内陈设简洁,唯有占据一面墙的白板和一桌散乱的文件资料,昭示着这里并非寻常住所。
白板上,贴着“血爪教团”相关案件的照片和线索图。
现场发现的诡异狼爪印记、受害者失踪地点分布、月相周期图,以及从大阪府警视厅移交过来的、关于服部平次和毛利兰遇袭现场的初步报告。
安室透站在白板前,双臂环抱,紫灰色的眼眸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处细节。
诸伏景光则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取着国际刑警组织共享的、关于“血爪教团”的零散档案。
“现场痕迹显示,袭击者人数众多,组织性强,使用冷兵器为主,但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景光看着屏幕,总结道,“符合教团狂热信徒的特征。他们选择深山老林作为活动据点,易于隐藏,也符合他们追求‘原始’、‘野性’的教义。”
安室透的指尖点在了月相图上:“关键是时间。”
“‘血爪’并非随意杀人,他们的每一次大规模行动,都严格对应着月圆之夜。”
“这是他们教义的核心——认为满月之时,狼神的力量最为充盈,献祭的效果也最佳。”
安室透拿起一支马克笔,在白板空处划出一个时间轴,“上一次月圆,是二十七天前。”
“服部平次和小兰遇袭,可以看作是献祭前的‘猎物捕捉’或排除干扰的行动。那么,下一次月圆……”
诸伏景光立刻接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精确的日历,“是在三天后的夜晚,具体时间是晚上21点07分达到满月峰值。”
“没错。”安室透在白板上写下这个精确的日期和时间,重重圈出,“三天后,月圆之夜,21点07分。”
“这就是他们计划进行最终献祭的时刻,他们费尽心思选中毛利兰,绝不会满足于仅仅抓住她,必然要在他们认定的‘神圣时刻’完成仪式。”
安室透的推理冷静而缜密,基于有限的线索和对极端组织行为模式的理解,将碎片拼凑起来。
景光赞同地点点头,补充道,“从国际刑警的资料看,‘血爪’的确有在月圆峰值时刻举行核心仪式的传统。”
“而且,他们偏好选择具有某种‘纯净’或‘特殊’象征意义的年轻女性作为祭品。”
“毛利兰……空手道冠军,生命力旺盛,或许在某些扭曲的教义里,这符合他们的要求。”
两人沉浸在对案件的分析中,思维同步,默契无间。
就在他们初步确定献祭时间,准备进一步规划调查方向时,安室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没有存储姓名、却经过加密的号码。
安室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个号码的归属就是他们原本调查的目标——黄昏
他们之间仅有那一次接触,虽然达成了一种基于利益交换、心照不宣的临时合作,但信任?那是一种过于奢侈且危险的东西。
他拿起手机,对景光做了一个“警戒”的手势,然后按下了接听键,语气是刻意营造的平淡。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优雅而略带慵懒的男声,说的是流利的日语,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口音。
“晚上好,安室先生。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夜间活动。”
“直接说事,黄昏。”安室透的声音没有波澜,内心却已瞬间拉起最高级别的警报。
他们的合作范畴仅限于某些特定领域的情报互换,绝不涉及彼此的核心任务或无关案件。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黄昏的声音依旧轻松,“我最近听到一些有趣的风声,关于一个叫‘血爪教团’的小团体。”
“听说他们在你们那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安室透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迅速与景光交换了一个眼神,景光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神情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