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卷着那些残败的树叶就从屋檐那扫过去。夙茵儿仰着脸呢,那风一吹,脸上凉飕飕的。
她眼睛瞅着铅灰色的云彩,眼睫毛上挂着的最后一滴泪啊,“吧嗒”一下就落下来了,正好砸在锁骨那儿的珍珠坠子上,还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响。
“这云彩太厚喽。”她吸了吸鼻子,手指头下意识地就在坠子的纹路上摩挲着。这纹路可是昭明亲手刻的并蒂莲呢,昭明还说等开春了就带她去看真的并蒂莲。
夙子离把手伸过来,盖在她手上,把那坠子给按到衣领里头去了。
他又从那大袖子里掏出个锦盒来,一拿出来,就有檀香的味儿,摸着还有丝绒的那种感觉呢,“瞅瞅这个。”
锦盒一打开,暖乎乎的黄颜色的光晕就在他俩中间散开了。
有个拇指大小的夜明珠就躺在锦缎上呢,那柔和的光把夙茵儿哭红的眼角都照得亮晶晶的。“前天去西市的时候,我瞅见这珠子圆润得就像是月亮掉进玉里头似的。”夙子离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盒子边儿,“昭明要是在天上的话,肯定会挑最亮的星星来守着你。不过啊,这地上的月亮,就由我来捧着喽。”
夙茵儿眼睛盯着那团光晕,冷不丁地伸手戳了戳哥哥的肩膀,“哥,你今天咋这么奇怪呢。”她鼻子一抽一抽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呢,可那语气里却透着一丝狡黠,说道:“以前我打翻了你养的墨兰,你能黑着个脸教训我老半天;上次我偷偷跑去演武场,把膝盖都摔破了,你其实心疼得不得了,却还冷着脸说‘公主的体面都丢光了,跟喂了狗似的’。”
烛火在夙子离的眼睛里晃悠着。
他看着妹妹头顶翘起来的那撮头发——就是刚刚哭着蹭枕头给弄乱的,忽然就想起母妃临死的时候也是这样,摸着他的脑袋说“阿离啊,你要做茵儿的保护伞”。
这些年呢,他老是把“长兄如父”这四个字像拉满的弓弦一样紧绷着,倒把一件事儿给忘了,妹妹今年才十六岁呀,本来就应该是扑在哥哥怀里撒娇的年龄嘛。
“我……”他刚想说话,结果夙茵儿却抢在了前面。
小姑娘的手指绕着袖口的金线,声音轻得就像洒在夜明珠上的那点光亮似的:“其实啊……我最近老是在琢磨感情这档子事儿呢。”她抬起眼睛,目光在珠光里闪动着,“那天诸葛先生给我解了刺客的毒,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心跳得厉害是……是有别的想法呢。
可是后来他教我看兵书的时候,我盯着竹简上的字,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你背着我爬上城墙去看烟火的情景了——原来那不是心动的感觉,而是……而是哥哥给我的那种感觉。”
夙子离捏着锦盒的手指关节一下子就收紧了。
在夜明珠的光晕里,他看到了自己微微颤抖的睫毛投下的影子。“诸葛孔明有啥好的呀?”他故意把“诸葛先生”这几个字说得特别生硬,“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就好像谁欠了他军饷似的。前儿还说你练箭的时候‘臂力不够,就跟刚抽芽的柳枝似的’。”
“但是他会在我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用袖子垫着我的脑袋呢。”夙茵儿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头数着,“他还会把兵书里的计谋编成故事讲给我听,我打翻药碗的时候,他会蹲下来帮我擦裙子上的药渍——”
“行了,别说了。”夙子离突然把锦盒盖上了。
锦盒木盖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把烛火都吓得抖了几下。他把头扭向一边看着窗外,可是耳朵尖却一点点地红了起来,就像宫墙下盛开的桃花一样,“你才十六岁,能懂什么是感情啊。”
“我懂!”夙茵儿着急得直跺脚,绣花鞋的鞋尖都踢到他的靴面上了,“我知道昭明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有星星一样;我也知道你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有药罐子里的枇杷膏。”说着,她突然凑到跟前,盯着他红红的耳尖,“哥哥,你的耳朵怎么——”
宫墙外面,更漏已经敲过三更了。
诸葛孔明手里握着一块鎏金的令牌站在宫门前,令牌上“御赐调兵”四个大字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他看着墙头摇晃的灯笼,手指轻轻地在袖中的密信上划过——这是老国王前几天亲笔写的:“要是茵儿有危险,允许你直接进入内宫。”
夜里的风把他的鹤氅吹了起来,露出了腰间的半块虎符。墙里头冷不丁地传来瓷器碎掉的声音,他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眼睛里好像突然有亮光冒出来,就像星星闪了一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