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前的石狮子啊,在月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诸葛诸葛亮那身鹤氅呢,被夜里的风一吹,呼啦啦地响。
他抬手就敲了敲那朱漆的大门,手里的鎏金令牌啊,在掌心都压出了浅红的印子。老国王密信里写着“直入内宫”的特许,本来是为了防止茵儿有啥意外的,没想到现在倒成了打开这王宫禁地的钥匙了。
“御赐的调兵令牌。”他把令牌拿到守门侍卫的眼前,青铜兽首的门环在他指尖碰得叮当响。
侍卫借着灯笼的光看清了那四个阴刻篆字,喉结上下动了动,一下子往后退了三步,赶紧掀开垂帘说:“先生,您请进。”
长廊上的青砖啊,被露水弄得滑溜溜的。诸葛诸葛亮提着衣摆,快走了几步。
刚刚墙里面传来那瓷器碎裂的声音太突然了。茵儿平时连茶盏都拿得稳稳当当的,能让她失手把东西打翻的,除了……他抬头看向前面亮着灯的偏殿,脚步一下子就更快了。
门帘被风掀起一个角的时候,夙子离正背对着门站在案前呢。
他听到靴子踩在青砖上的声音,后背一下子就像弓弦一样绷紧了。这脚步的频率,这衣服摩擦的声音,肯定就是诸葛诸葛亮啊。
“大晚上的闯进王宫,你想干啥呢?”他转身的时候,故意把嗓音压得很低沉,手指悄悄地勾住了腰间的玉牌。上个月在镜湖边上遇袭之后啊,他就叫人去找西域的易容膏。然后呢,把眉峰弄得更尖了,眼尾还加了一道浅浅的疤。
往镜子里一瞧,这脸和原来的模样吧,有七分相似,三分不一样。他心里就想啊,就这么着,那个谋士肯定认不出来。
这时候,案子旁边的夙茵儿正蹲在地上捡碎瓷片呢。听到声音就抬起头来,脑袋顶上翘着的那撮呆毛还跟着晃悠,嘴里说道:“诸葛先生?”
诸葛诸葛亮的眼神从她膝盖那儿沾着药渍的裙角扫过去,就落到夙子离的脸上了。
那烛火啊,在他眼睛里头跳来跳去的,就好像要把这张“新脸”给烧出个洞似的。他就说:“公主啊,能不能请你去偏厅等一会儿呢?我有点话,想单独和这位……公子唠唠。”
“哥哥?”夙茵儿捧着半块碎瓷片抬起头问,“你和诸葛先生要聊啥呀?”
“茵儿。”夙子离的喉结上下动了两下,硬撑着用那种冷冷的口气说,“去偏厅把我前儿个送你的琉璃盏好好收起来,可别再打碎了。”
小姑娘咬着嘴唇站了起来,从诸葛诸葛亮身边走过的时候,偷偷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先生啊,您可别吓唬我哥哥,他呀……他其实特别怕疼的。”
等门帘又落下来的时候,偏殿里就只剩下烛芯偶尔爆响的那点轻微声音了。夙子离瞅着桌上还没收起来的蜜饯盒,一下子就觉得嗓子眼儿发苦。他本来寻思着等茵儿过生日的时候,把母妃留下来的金步摇送给她当礼物呢,哪成想让这个谋士给搅和黄了。
“有啥话就说吧。”他转过身去摆弄香炉,青铜的炉盖在手指尖上转得呼呼的,“大晚上的偷偷跟王子的哥哥见面,诸葛先生是不是想学那些故事书里的刺客啊?”
“刺客?”诸葛诸葛亮轻声笑了一下,那声音就像是在寒潭里泡过的玉石似的,“要是我是刺客,这时候你脖子后面的汗毛早就该竖起来了。”
夙子离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脖子后面?
他想起来刚才转身的时候,确实有一股凉气顺着衣领就钻进去了——原来是这个谋士的目光。
他“唰”地一下回过头,正好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都漏跳了半拍。
“你到底……”
“公子知道仙藤草不?”诸葛诸葛亮把他的话给打断了,一步就走到了桌子前面。
他的手指在夙子离刚刚拿过的锦盒上划拉了一下,锦盒盖子的边上还留着淡淡的青色指印呢,“这仙藤草长在终南山的山崖上,喜欢阴凉的地方,三百年才开一次花。
这花的汁液兑上朱砂,就能在人的皮肤上画出永远都不会掉色的妆。”
夙子离的手指头在袖子里使劲掐着手心。
这个谋士……他那天在易容坊的时候,确实听到老板说过仙藤草的用处。“公子,您先别慌。”诸葛诸葛亮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夙子离只觉得腕骨被捏得剧痛,刚想挣脱,对方却松了劲儿,“我就纳闷儿了,放着好好的王子不当,为啥要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您认错人了。”夙子离一下子把手抽回来,袖子里藏着的玉牌把他的手背硌得红红的,“我呢,我是茵儿的一个远房表兄,到京城来投靠亲戚的。”
“表兄啊?”诸葛诸葛亮挑了挑眉毛,“那我可得问问这位表兄了,茵儿小时候爬城墙把膝盖摔破了,是谁拿枇杷膏给她抹伤口的呢?去年她偷喝葡萄酒喝醉了,又是谁背着她绕着御花园走了三圈来醒酒的呢?”
这时候,桌上的蜡烛突然灭了。
夙子离看着黑暗里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喉咙发紧。
他早就该想到的呀,这个谋士连兵书都能倒背如流,怎么可能记不住跟茵儿有关的那些小事儿呢?
他往后退了半步,一下子撞到了博古架上,青瓷瓶里的孔雀羽毛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您到底想要啥呀?”他把脸上的易容膏扯下来,温热的胶状物黏在了手心里,“是银子?还是官职?或者……是庞士元的那副身子?”
最后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庞士元啊,那可是三年前战死的虎贲将军呢。他那副身子的事儿,他自己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就连茵儿,也不知道他曾经在乱葬岗守着自己的尸体守了三天。
诸葛亮的瞳孔一下子就缩紧了。
他伸手就捏住了夙子离的下巴,手指肚在夙子离眼下没擦干净的易容膏上蹭了蹭,说:“原来你都晓得啊。”
夙子离被他捏得脑袋歪到一边去了,可脖子还是梗着,说:“晓得又能咋的?那可是我用半座铜矿换来的,你……”
“你想要那副身子,是想给庞士元报仇吗?”诸葛亮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很轻,就像是在哄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还是……为了你的母妃呢?”
母妃?
夙子离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
三年前母妃咽气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虎符呢,那可是庞士元的虎符啊。
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母妃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离啊,去终南山找……找那个能给你换骨的人。”
“你……”他想把诸葛亮推开,却发现诸葛亮的力气就跟铁打的似的,“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诸葛亮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捡起地上的易容膏,“重要的是,你想要那副身子的心思,可比你藏在锦盒里的金步摇还要热切呢。”就听着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动静。
夙子离瞅着从自个儿袖筒里露出来的半块虎符,嘿,跟母妃留下的那半块正好能对上,严严实实的。
“明儿个亥时,终南山腰上那个破庙。”诸葛诸葛亮把虎符往他手心里一拍,转身的时候那鹤氅就扫过地上一堆碎瓷片,还说呢,“把茵儿的生辰帖带上。”
门帘子让夜里的风给吹得翻来翻去的,月光就照进来了,照到夙子离手心里的那半块虎符上,那虎符透着一股冷冷的光。
他瞧着诸葛诸葛亮的背影在长廊那头没了影,冷不丁就想起母妃以前说过的话:“阿离啊,这世上有些事儿的因果啊,得换个样子,才能瞅明白喽。”
这时候呢,他手心里的虎符啊,跟着心跳,一下一下的,热得吓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