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如墨,偶有几束阳光穿透,也被参天古木的枝桠割裂成细碎银斑。
赵锦绮裹紧披风,疾步穿行在嶙峋浓绿与张牙舞爪的古树间,林中不知是什么怪鸟时时发出叫声,令她心中发怵。腹中隐痛令她呼吸急促。
身后忽有枯枝断裂声传来,她猛然转身,袖中短匕寒光乍现,滑握到手中。
“谁?”
树影婆娑间,紫色锦袍上暗金纹路若隐若现。
溥洽踏着满地的斑驳光影走来,枯枝在他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却比林中一声声的怪鸟的叫声更令人心悸。
“西渡口那般热闹,你倒会躲清闲。”他停在五步之外,目光掠过她微微发颤的指尖。
赵锦绮将匕首藏回袖中,笑意如冰面薄脆:“小皇叔不陪着新妇浓情蜜意,怎么跑到这儿来管侄女的闲事?”
“你真以为换个宫女坐马车,就能瞒天过海?”他逼近一步,如雪似莲的清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清香是他的血,而浑浊的血腥味是别人的。
他……受伤了!赵锦绮的目光扫过他身上,看到了他袖子被划开的口子,有些血迹凝固。
“华倾城派出的死士不止这一批,你与她……”溥洽道。
赵锦绮瞳孔猛然收缩:“你知道……是她。”
溥洽点头。
赵锦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溥洽想了想:“那个白衣仙人第一次出现,我便觉得有些奇怪,就开始着手调查了。走完南边那一遭,大概就确认了。”
赵锦绮倒退一步,他知道,他居然早就知道了,却始终一言不发,竟还娶了她,:“你知道,你还娶她?”
溥洽:“不是你叫我,娶她的吗?……你后悔了?”他忽然笑着探过头来。
赵锦绮一时哑言,赵锦绮发现她有些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此前她对白衣仙人的身份有怀疑,但直到今日才完全确定。而他,早就知道了,还默默看着这一切发生,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锦绮也扯出一抹笑:“娶吧!反正这位仙女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的。”
阳光漏过他肩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投下阴影。溥洽忽然抬手,她本能护住小腹,却见他只是拂去她发间落叶。
“不要去西海了,最近不太平,我不日恐怕也要离京,你一个人西行,我怕下次赶不来,护你。”他眼中有些疲惫。
赵锦绮猝然后退,不忍再多看他一眼,怕自己真的被他说动:“我不需要你护,你管好你家里那位,我能少许多麻烦。”
溥洽失笑:“你与她到底有什么过节?”
赵锦绮:“我也想知道……”究竟什么过节,让她三番五次想置自己于死地。
溥洽:“回京吧,即使我不在,还有小风他们照应你……”
赵锦绮:“我有我要做的事。”
“什么事?”
赵锦绮:“你离京要去做什么?”
溥洽犹豫了一下:“大梁皇族有些动向,为防意外,我要南下。”
赵锦绮愣了一下,她原以为他不会说,这样,她便也不用回答他的问题,毕竟他说的可是……机密。
可是……大梁这一次,怎么这么快……
溥洽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还记得忽然消失的公孙蛮吗?她被太子丹秘密带回大梁了。之后,有消息说八皇子梁弘已病倒了。”
赵锦绮皱眉,八皇子是梁宫中炙手可热的太子位竞争对手,这么突然的病倒,太子丹……开始动手了。
这戏码,有些熟悉。
可前世,是先发生的南北战争,大周虽然险胜,但父皇突然包庇,小皇叔被五皇子一党联手害死,结果大梁反败为胜。
她,赵锦绮被当作礼物送往大梁和老皇帝和亲,她在大梁苟活许久,才联合上太子丹,收拾了八皇子等对手,又送走了老皇帝,助梁丹荣登高位。
如今,战事未起,怎么梁皇室先出问题了,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肚子,不舒服吗?”溥洽问道。
赵锦绮没想到自己一想事情,手不由自主摸上了肚子,忙撤下手:“我……服用了冰妞给的,切断我们同心蛊的药,有点……闹肚子。”
“那个药,最长可以起半年作用?”溥洽问。
赵锦绮点点头,
溥洽:“那半年之后,我们见面。”
赵锦绮的心脏跳漏了一拍,明明是正常的话,甚至是为了两人活命的话,在她听来,却那么像定下约定的情话。
赵锦绮默默点了下头:“嗯。”
溥洽:“回京城……”
赵锦绮又退了一步:“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现在我不能说,下次见面,或许会有答案。
还有,七罗刹我想借调一段时间。彼时会按江湖最高暗卫筹金付银子给你。”
“好,不必。”
溥洽抬起脚,却听到她说:“不要跟来,我会顾好自己的命,保重。”
行至与众人汇合,溥洽的人还未撤离。
寒山犹豫了一下,走过来问道:“公主,王爷他……听说是去找您了,您可有碰到他?”
那七个罗刹见状也派了个代表围了过来。
当赵锦绮得知七罗刹今日还未将这里的事情报给溥洽后,心里放心了些,看寒山的样子,应该七罗刹也没有和他通过气,便对寒山指了方向:“他在那边,一个人,你们快去接应他吧!”
七个罗刹也要跟着离去。
“你们,等等~”
七个罗刹愣了愣,都停下脚步。
待寒山等人走远了。
赵锦绮才道:“我知道你们一直暗中跟着我,我此番外出这光景你们也看到了,确实有些凶险。我便也不矫情那么多,诸位留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何如?待事成归来,加官晋爵,金玉财宝,只要你们开口,我都会尽力满足。”
几人跪下:“属下不敢,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赵锦绮点点头:“好,多谢诸位。”
几人起身,刚要隐去行踪,赵锦绮抬手:“你们从此化作近身侍卫跟在我身边,依旧可蒙面,但不必再躲躲藏藏了。
几人面面相觑,能见光当然好,就不用每日既要瞒公主的敌人,又要想办法瞒公主。
“我们……要请示一下主子。”其中一人道。
赵锦绮:“我已替你们跟他说过了,这段时间,你们只需跟着我,不必两头折返,再汇报他。”
“这……可……”
“你们信不过我?”赵锦绮眯起了眼。
“属下不敢。”几人连忙跪下,这位主儿的压迫感比那位也是不相上下的,一人支支吾吾道:“我们今日……公主可否允许我们派出一人,去跟主子……汇报今日之事,若是瞒着他,我们……恐怕都要人头落地。”
赵锦绮:“他带人来救援,今日所有的事,他都知道,何须再汇报。”
那人咬咬牙:“您……怀孕的事……”
赵锦绮转过头去:“他现在还不能知道,时机成熟,我自会亲自告诉他,你们,明白吗?”微微侧目,低垂的眼皮下是淡漠的眼神,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几人纷纷低首:“是。”
赵锦绮转过头去,闭上眼,手放在小腹上:“若有一日他因此获罪于你们,我自会保下你们。”
“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