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有点凉,扫着地上的薄雪,颤巍巍地卷绕着。
枯枝上残存的冰棱被吹落,在地上砸出细小声响。
远处的山峦隐在薄雾里,只露出淡青色的轮廓,像一副被水洇湿的墨画。
北灼言独自站在天空下,墨色的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锦缎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优美,偏偏横亘着几条狰狞伤疤。
明明站在明媚春光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连脚下的影子都显得荒凉。
弗清念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天地浩渺,四野寂静。
只有他一人孤寂可怜。
弗清念看着他的背影,眸中出现了片刻的恍然,丝丝缕缕的蓝溢出来,但又很快被压下。
他等了她一千年。
但对她来说,那是一段更漫长的时间。
时间是有差异的,记忆中的流速格外的慢,而她要一步步将每一场记忆从头走到尾。
所以,她比任何人等待的时间都要长。
本以为那么漫长的时间会让一切都淡化,或许已经磨灭了她的情绪。
但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时间不会消磨爱意,只会将那无处可放的情,一点一点逼进心底最深的一个角落,然后日复一日的叠加,沉淀,像陈年的酒,愈久愈烈。
只等重逢的那一日,所有压抑的思念,如洪水肆虐,冲垮理智的堤岸,无处可藏,彻底淹没。
弗清念垂下眸,按了按心口。
心在跳动,带着灵魂在震颤,一下又一下。
是过去不曾体会过的感受。
她眨了下眼,眼底依旧冷静克制,但到底是掀起了一丝波澜。
“阿灼。”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被风带到耳畔,激起一片颤栗。
北灼言愣住,金眸出现了片刻的呆怔。
是思念太过,导致的幻听么?
他抿了抿唇,无措地摸着腰上的铃铛。
“阿灼。”
这一声似乎离得进了些,也更真实了些。
北灼言脊背僵硬,指尖有些颤抖。
是...在做梦?
他不敢去寻声音的来源,他怕他一动,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一道轻飘飘的叹息落下,清润温和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回头。”
北灼言像是一个提线木偶,终于呆滞地转身。
于是,他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春日的暖阳斜斜地穿过枝桠,斑驳的光影里,她静静立在那儿。
风掠过她的衣角,却仿佛不敢惊扰,只轻轻带起一片素白的涟漪。
身影单薄,却站得笔直,像一柄淬了霜雪的剑,清冷而孤绝。
阳光落在她身上,却仿佛穿了过去,整个人如同一尊琉璃雕琢的神像,剔透得不染尘埃,连投下的影子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那双比从前更浅的眸子,像是被岁月洗去了最后一丝温度,只剩下空寂的澄澈,倒映着整个世界,倒映着他。
和以往一样,却又似乎哪里不同。
北灼言忽然觉得呼吸困难,眼眶酸的几乎看不清东西,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不敢漏掉一分一秒。
“念。”
“嗯。”
“我在做梦么?”
弗清念眸中掀起细碎波澜,冰蓝的颜色几乎有些不可控的溢出了几分。
她没回答,而是向前迈步。
只是她刚走了一步,不远处的人却像是受到了惊吓,连连后退几步。
“不!不要动!”
北灼言受伤后有些病态苍白的脸在此刻升起了几分红晕,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分不清这是梦还是别的,他害怕...害怕一旦靠近,她就不见了。
弗清念望着他眼底的神色,轻而易举的分析出了他的想法。
她指尖颤了颤,随后尽量放轻语气,模仿着过去的自己。
“不是梦,阿灼。”
“我回来了。”
北灼言忽然屏住了呼吸,心里仿佛有无数巨大的烟花盛开。
他腿脚发软的向他的神明跌跌撞撞跑去。
积雪在脚下发出嘎吱的脆响,他踉跄得几乎摔倒,却在离弗清念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下。
指尖悬在半空,颤抖着不敢落下。
他太怕了。
怕这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怕碰到她的瞬间眼前人就会烟消云散。
更怕......她身上那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距离感。
弗清念看着他僵在半空的手,忽然向前一步。
冰凉且有些透明的指尖握住了他的手腕。
“感受到了么?”
“是真的。”
滚烫晶莹的水滴落下,砸到手背,四溅开来的水渍融化了地上的积雪。
弗清念抬起手,想要擦去他眼角的泪。
可北灼言却突然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随后,他缓缓单膝跪地,低下头,姿态虔诚如最卑微的信徒。
“别离开我了。”
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却重若千钧,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他小心翼翼捧起少女的手,颤抖的唇轻轻贴在她的指尖上。
“求你了。”
这一瞬间,所有阴暗的,偏执的,低劣的心思全部都烟消云散。
他只想祈祷,祈求,祈盼。
以最卑微渺小的姿态,获得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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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回来前。
灼:我黑化了。
念回来后。
灼:我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