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往日余忆,廖锦辉眼底已然蓄泪,关太太及时递上纸巾,她觉得,锦辉阿姨的记忆力必然有那位爸爸的好。
凑数的小听众关昭熠,不知何时又睡着,关太太从廖锦辉手里接过,将小宝贝放回他们兄弟那张巨床上躺好,观其睡脸实在可爱,亲妈忍不住狠狠吸娃两口。
恰逢 Nancy 推着精致的食物进来,原本怔忡的廖锦辉别过脸,擦了擦眼角还未落下的倔泪。
佣人们快速摆放好后离去,关太太贴心地端了碗炖品给廖锦辉,两人边吃边继续。
廖锦辉欣然呢喃道:“ 锦辉!锦辉!呵,还真承了他的愿和吉言,我这大半生的日子,确实远比寻常女子要幸福安逸得多。...,可能也是这个缘故吧,我对那个爸爸的恨...反而没那么深。”
关太太:“阿姨,这样听来,那一位...爸爸,一开始,应该对你很好吧?”
廖锦辉无声点头,“他疼爱我时,我尚且年幼,所以记忆里,他和颜悦色的一面并不多,让我念他好的事情也只记住了那么几件,但都还深深刻在我脑海里。
应该是三岁吧,那时候,我爸妈支了个小推车,每日都到街上卖面,天不亮就带着我出门,天黑了就回家。
印象中,有一次,有个客人的小孩儿在吃一种我没吃过的糖,我便也吵着要买,我妈问过价钱后就不同意给买,她一直都很节省,想攒够了钱盘个店面。
后来...第二天吧,我爸就偷偷塞我兜里了,让我揣起来悄悄吃,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份有关‘开心’的记忆。”
关太太:“那...他是何时...?”
廖锦辉叹了口气,“ 嗐,也是三岁多的时候吧?某个晌午,只有我和我爸在顾面摊,经常光谷的大妈说我长得好看,长相远胜爸妈,其他客人也符和,还有人说,我既不像爸也不太像妈,就问我爸,我是否像他家里某位长辈。
然后,我记得,等没有客人的时候,我爸把我抱起来与他平视,盯着我看了很久。
当天晚上,他回家就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那时并不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可我记得,那晚之后,我爸再没抱过我,甚至都很少正眼看我。
他性情大变,不再跟我妈一起出摊儿,成日里不出门,就在家喝酒。完了那个冬天,他喝醉了,凳子上的衣服袖子掉火盆里...起了大火,唉!...\"
这一声叹息,听得关太太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当这个好奇猫咪了,人家已经快快乐乐近三十年,估计这是三十年来第一叹吧。
“ 好在邻居发现得早,把他救了出来,但他的脸和上半身都被烧伤,在医院里躺了好几个月。
他的医药费,加上给房东的赔偿,两口子辛苦几年攒下的钱就全没了,甚至,我妈还跟街坊邻居借了不少。
出院后,我爸整个人就彻底癫狂了。他...每天,要么躺在床上,要么起来照镜子,再也不出房门。
我妈觉得我爸之所以变那样,她有莫大责任,所以无论我爸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忍,也叫我忍!
白天我妈带着我出摊儿,晚上就在家做些邻居介绍的手工活,点着煤油灯熬到凌晨一点才睡,三点又起来准备出摊的东西,年复一年,日日如此。
她一个人,要还债,要养我,还要养我爸。每天都很辛苦,很努力,很勤劳,可是,我们家的日子还是一天比一天差。所以,阅禾,不瞒你说,我在回曾家之前,除了面、小米饭和大白菜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关于其他饭菜的记忆。
九岁生日那天,我妈好不容易给我买了件新衣服,我高兴得不得了,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但我爸抢了过去要拿剪刀毁了,我和我妈都冲过去制止,争抢中剪刀伤了我的手臂。
其实当时伤口不算深,但我在医院包扎的时候,我妈一直哭,一直哭,我怎么安慰她都没用。
后来,我们离开医院,她没有带我回家,而是去了车站。我们坐中巴车到了市里,又转坐火车,我第一次出远门坐火车,可兴奋啦,问我妈要去那里,她说带我去一个,天天有好吃的,有漂亮衣服穿的地方。
我们转了两趟列车,花了三天时间才到了x市,出火车站时我妈已身无分文。她带着我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我的脚底都起水泡了,还没到。
后来她背着我走,我沾她的背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一个叔叔正跟我妈争抢着要把我背他背上,我不干,还蹬他来着。
陌生的叔叔背着我,领着我们母女到了一栋楼房前,那人就站在门口。
那人看清我的时候就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心想,这个人怎么跟我长得有些像......
我第一次踏进他家门时,他们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阅禾,你知道,我小时候,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那会儿咱们龙国穷啊,还有不少人连饭都吃不上呢,我家虽然饿不死,但我...真没见过那么多盘菜,...还有水果。”
廖锦辉说到此处语带哭腔,对面共情能力异常强大的关太早已捂住嘴哭出声。
“可我进了他家门,就看见他家的桌子上,满桌的菜,我的眼睛...根本离不开。...,比我大六岁的异母姐姐正抱怨,说不爱吃鸭肉和胡萝卜,让拿远些,别摆她面前。
曾夫人看见我和我妈,立马脸色难看地走过来质问我们是谁,那人摸了摸我的头,说——‘这应该是我的女儿!’ 呵呵,好一个‘应该’啊!
只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书本里教的那个词,“怨恨”!
我甚至都没那么怨恨我的养父,可那一刻,我很清楚,我恨上了那人,我的亲生父亲。”
再后来的事,正如当初在魔都,关华氏讲述的那样,原来廖妈妈早查出得了癌症,她本就打算将女儿带去找曾老爷子,刚好丈夫发疯,她就提前离开了。
后来,廖锦辉就在曾家生活。她原来的爸爸,在发现妻女一天一夜都未归之后,便自我了结,而她的生母在她十岁的时候病世。
小女孩坚持不肯上曾家户口,改跟母亲姓廖,从此,钟锦辉成了廖锦辉,变了姓氏,换了人生,在父亲原配的不待见和仇视下艰难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