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赟拿着易禾的官印,连夜策马去了冀州。
在冀州城防大营里,他见到了都尉。
石赟将官印拿出来,又把来意大概说了一下,当下没提是何人需要援兵。
那都尉四十上下年纪,已在军中供职多年,所以一眼就知这银印青绶为真,因而并未接过去细看。
可他还是有些不决。
“既然朝廷命官在河间涉险,你作为护卫,为何不去取刺史或太守的手印来调兵?”
石赟心想,调兵防的就是这些地方官,怎么取他的印信?
可这话没法跟外人说。
他故意装作一脸为难:“这个么……这该怎么说……不行,不能说。”
都尉见他欲言又止,忍不住问了一句:“难道这位大人,是奉了密旨前来?”
这话正中石赟下怀。
他立马低头小声道:“这不能说,我只知道我家大人从建康启程前,确实接了一道圣旨。”
这应当不算诓骗,圣旨是真的有哇。
都尉又问:“那……应该有陛下的信物?”
口说无凭,若真接了什么需涉险境的密旨,陛下肯定会给其信物调兵,以防不时之需。
石赟没防备他问得这么详细,一时脱口而出了两个字。
“没有。”
这话回得理直气壮。
“还要信物?”
都尉满脸不解:“没,没有吗?”
“我家大人乃是当朝太常卿。”
“都尉要知道,九卿是九卿,太常是太常……”
石赟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然后着意盯着这位都尉,想试试将易禾的身份搬出来有没有用。
果然都尉神色郑重起来:“你是说,来人是太常卿易大人?”
“是,陛下前阵子亲封的察举考官。”
对方频频点头:“听说了听说了,往年都是丞相太尉主持察举,今年朝廷首设武试,陛下就举易大人为主考。”
石赟马上趁热打铁:“大人的父亲也是三公之尊,还有从龙之功,大人入仕以来也颇得陛下重用……”
“好,本将明白。”
那都尉下定决心一般使劲点了点头:“那本将点兵五十,亲自随你走一趟。”
五十个人去救三品大员的性命,应当够用。
就算刺史或者太守日后怪罪,这个人数也不至于让自己丢官。
至多打他几下军棍,权当是给太常卿送的人情了。
石赟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那就有劳都尉了。”
“对了,本将还要再确认一番,大人确实是在河间,没出冀州地界吧?若是出了冀州,本将就没有权限使兵了。”
石赟连连点头:“就在河间,必不让都尉为难。”
……
这厢易禾仍是命人盯着庄子的动静。
这天夜半,派出去的人回说,那些租调已经连夜装好了车,看起来只等上路了。
易禾原本也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可事到如今,几乎已经坐实了他们侵吞赋税的罪名。
不过捉贼要捉赃,还需再等等。
石赟跟冀州都尉一行也是半夜到达河间的。
得知冯县令几人仍宿在客栈,他便将带来的五十州兵安置在馆驿。
石赟笃定他们既然嫌恶馆驿简陋,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踏足了。
毕竟这个地方平日里就只有探马和信使,往来官员并不多。
如今县令忙着接待上官,不可能再来馆驿巡查。
……
翌日一大早,装满租调的车驾从庄子驶了出来。
石赟跟易禾早已经准备好,驱车去了城门处拦截。
至于那五十州兵,就安插在不远处的深巷里。
冯县令和冀州太守以及那位建康的高官,仍旧一人一车。
租调的车驾就跟在他们后头。
此时石赟跟易禾正躲在车厢里。
“大人,他们为何不跟租调分开走,不怕太过招摇吗?”
易禾随手放下车帘:“如果怕招摇就会半夜出城了,反正租调是送往建康的,被人看见又能如何?”
虽然送到建康何处他不知道,但肯定不会送给朝廷。
石赟往前瞧了一眼:“大人,他们过来了。”
易禾敛了神色:“随我下车。”
……
他们二人下车后,直接站在城门口的正中间。
开道的武吏认得易禾,大喊一声:“怎么又是你?”
“几位大人等着出城,还不速速让开。”
易禾摇了摇手里的叠扇,笑得云淡风轻。
“不知是哪几位大人?可否下车一见?”
武吏语气轻蔑:“凭你也配?”
说罢就要上前将她扯开。
石赟先人一步,拿刀背随便跟他招呼了几下,那武吏便栽倒在地起不来身。
冯县令本来正在车里小憩。
因为他昨天随两个上官在庄子里呆到半夜。
虽然那些粮食布帛已经登记造册,可建康来的上官太过谨小慎微,必得亲自验过才放心。
今天一大早还要送他们出城,这会儿正困乏得厉害。
他见车子突然停了,忍着不耐问道:“外头怎么了?”
“回大人,好像有人故意堵了城门。”
冯县令一听这话,马上气呼呼地下了车。
一见面前是易禾,心头略过一丝诧异。
不过这时他没工夫静下来琢磨,只是上前问道:“这位公子,你拦在城门处,究竟所为何事?”
易禾抚了抚额角,面露轻狂。
“无事,听说你后边跟着太守大人和建康来的大人,我想见见。”
冯县令听了这话,神色有些不悦。
“既知道车内是朝廷命官,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易禾再不给他半分好脸色。
“你去问问他,我到底能不能见?”
冯县令懵得更厉害了,他回头望了望数丈之外的车驾,又转回来盯着易禾。
“你可知这车里坐的是何人?确定见了之后你还能站在此处?”
易禾“啪”一声收了叠扇:“那我不妨告诉你,只要这车内不是圣驾,凭他是谁,我都能站着见。”
大晋除了陛下,就属殿下最大,其次是太尉丞相。
司马瞻不可能来冀州。
见太尉丞相她也只需要行个半礼。
车里那人再是建康来的,能越过她九卿之尊的可能性也几乎没有。
怕他什么?
“我再说一遍,叫他下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