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和太守寒暄过后,就重新上了各自的车驾入城。
易禾也转身往回赶。
“走,去馆驿。”
石赟见她面带急色,问她要不要雇辆车过去。
“不用,他们带着全副仪仗走不快,我们肯定比他们先到。”
“可是,如果他们不去馆驿呢。”
易禾止住步子,觉得石赟问得不无有道理。
河间虽然不及冀州富庶,但像样的客栈还是有几家的。
而馆驿只占了清净二字,这群人还真未必去住。
“那就先看看他们去往何处。”
好巧不巧,易禾跟石赟跟了一路,发觉这行人竟然去了跟自己同一家客栈。
石赟抱臂站在门前:“公子,这回不用跟了。”
易禾点头应道:“好。”
好一个冯县令,好一个冀州太守。
穿着官服,带着仪仗,外头看是来河间公干。
既是公干,却不宿馆驿宿客栈,全然不把大晋律例放在眼里。
明着就敢这么来,背后还不知有什么阴谋。
此时几人仪仗已经落地,冯县令先将冀州太守请下车来,二人又一起去请另一尊真神。
易禾死死盯着车驾,可惜只看到一个背影。
这背影也不熟悉,辨不出是谁。
“大人,刚才属下打听了,冀州的太守名叫齐皓。”
“齐皓?”易禾重复了一遍,“不认识,那另一个呢?”
“没有打听到。”
易禾颔首:“那就让本官来会会。”
这时掌柜的已经命人挂出打烊的牌子。
二人随即走进了客栈。
……
冯县令一行没有在大堂里耽搁,很快便去了三楼的雅间。
易禾防止被人认出来,故意迟了一会儿才进去。
因为石赟也不便现身,于是她花钱打发了一个跑堂的佣保帮她打探。
片刻佣保来回:“大人,除了县令和太守的另外一人,好像是从京城来的。”
易禾心道,果不其然,说不准还是同僚呢。
“那可知京城这位大人,姓甚名谁?”
佣保摇了摇头:“未曾提及。”
“那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佣保还是歉意一笑:“寒暄问好,没听见说别的。”
易禾心下了然,也没为难他。
毕竟对方是官身,这佣保也不可能为钱不要命。
所以只能跟她回些无关痛痒的话。
“大人不急,只要他们还住在此处,总会露面的。”
石赟说着,倒了一盏茶推给易禾。
“是会露面不假,可如何知道他们密谋何事呢?”
“呃……”石赟挠了挠额角:“要么属下夜里扮做佣保,亲自去听听?”
易禾看了他一眼:“若是建康来的,我怕他认得你。”
“待明日再看。”
……
翌日一大早,石赟来说冯县令三人出门去了。
易禾有些后悔自己没早起:“速去命人跟上。”
石赟答:“已经着人去了。”
然后他们在客栈等了一天,傍晚时分派去的人才回来。
“大人,他们三人先去了县衙,午后又去了郊外一个庄子,现正在回客栈的路上。”
“庄子?什么样的庄子?”
“属下问过附近的农户,他们说里面存的是给朝廷的租调。”
前朝向农户征的粮税为租,布帛为调,所以合在一起称为租调。
司马策登基后为省赋恤民,废黜了租调制,又将田地和人头合并,开始按户征税。
不过租调这个叫法在百姓中间已经叫习惯了。
石赟听完也觉得纳闷:“州县的租调不是都存在太仓吗,怎么会搁在庄子里?”
“是啊……”
易禾冷笑一声:“陛下连年为逋租烦忧,却不知这租调没在太仓,反而在某个庄子里呢。”
现在她基本能断定,河间征来的租调没有按时上缴朝廷。
否则不可能太仓空空,连续三年逋租,地方官年年给陛下上疏哭穷。
“对了,可看清那人样貌么?”
“回大人,那人一下车就扣上了幂篱,没看到模样。”
易禾点了点头,让人先退了。
许久,石赟在房内轻叹了一声:“原本属下以为此人或许是陛下派来纠察河间赋税的,看起来还是高估他了。”
易禾没有说话,因为她很清楚,若是陛下派来公干,不可能同地方官如此熟谂。
更不会像做贼似的出门以幂篱遮面。
搞不好,这人自己就是个贼。
石赟见她面色不悦,小心问了句:“那……大人要去庄子上看看吗?”
“自然要去的。”
不但要去,还要快去。
再迟上一两天,恐怕庄子里的“租调”都要跟着这贼去往建康了。
可眼下有个难题,她若想控制庄子,手下没人办不到。
这次远行,除了石赟之外,她又带了六个护卫。
护她是够了,护一个庄子却远远不够。
“你说,如果我亮明身份,去冀州寻些壮丁连夜围了庄子,可不可行?”
石赟垂首想了片刻,摇头道:“百姓手无寸铁,不足为惧。”
“那我跟这三个人摆明身份,说要去庄子上看看?”
“万万不可,倘若他们被大人拆穿,干脆来个破釜沉舟,定会谋害大人性命。”
“再者,大人亮出身份,还能查到证据么?”
易禾咬了咬唇,这确实是个难题。
就算她悍不畏死,拿不到证据也没用。
“大人,有办法了!”
石赟忽然喊了一声,把易禾吓得飞了三魂。
“属下这里有殿下之前给的鱼符,能点兵二十。”
易禾闻言霍地从案前起身:“果真?”
其实有句话石赟没敢说,之前易禾被绑匪掳走,他就是用符从亲事府调了二十个府兵去寻她。
但这事想必是易禾的痛处,所以不好再提。
“可这是在冀州,你这鱼符还能用吗?”
“只要冀州营房中有殿下的旧部,一定不会拒绝。”
易禾还是有些不放心。
毕竟牵涉到调用官军,还需慎重行事。
“不行,还是再想个办法。”
石赟明白易禾的担忧。
他笑着解释:“我们只用二十人,谋不了反也起不了事,况且是为了救急,想必不会有妨碍。”
易禾想了片刻,从箱笼里找出她的印绶交给石赟。
“鱼符还是别动了,免得给殿下惹麻烦,你派人带着我的官印走一趟冀州,就说三品大员在河间有性命之危,请他们援兵五十前来搭救。”
“若不来就作罢,若来了,凡有罪责本官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