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被八月的暑气煮得绵软,裴家老宅的铜门环的余温渐渐变凉,但裴家人却个个热情高涨,他们正在为一场寿宴全家总动员。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长桌上的檀木算盘突然“哗啦”一响,惊得裴爸的眼镜滑到鼻尖。
“下周六,农历七月廿三。”他枯瘦的手指点着泛黄的日历,“正好是妈七十大寿的日子。”算盘珠子撞出清脆的响,“得瞒着她,好好给她办个生日宴,上次提寿宴,她能把‘浪费钱’念叨成绕口令。”
裴妈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却亮得像银针。
她抖开红绸,百寿图上的金线在落地灯下流淌:“宴席得按老规矩摆八仙桌,菜谱全用她手抄本上的——”话未说完,厨房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裴爸已经踮脚够吊柜里的陈年花雕,白发在蒸汽里若隐若现。
裴洛南转动着钢笔,笔记本上的待办事项列得工整:全息投影复刻糖画摊、AR扫描伴手礼触发评弹、定制无糖版八宝饭。
笔尖顿在“支开寿星”一项时,石云琛载着孔浩宇的汽车轰鸣由远及近。
两人一进客厅,石云琛大嗓门就开炮∶“戏曲社团搞定,老周师傅的《玉蜻蜓》连唱三场,票早锁死VIp包厢。”
他摸出张烫金戏票在裴洛南眼前晃,“就说主办方钦点老戏骨捧场。”
孔浩宇推了推金丝眼镜,工具箱在地板上磕出闷响。
他抽出个硬币大小的摄像头,金属外壳映着裴妈新绣的寿字:“祠堂梁角装三个,连老太太数蚂蚁都拍得清。”
指尖划过平板电脑,监控画面的每个角落正在网格化标记,“这麦克风藏在花瓶底座,能收十丈外的耳语。”
裴洛川突然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头,他扯过白板,便签纸像桂花般贴满:寿宴动线图用不同颜色区分时段,急救药盒位置标着红圈,连奶奶起夜要喝的温蜂蜜水都精确到毫升。
“老照片修复进度87%!”少年兴奋地敲键盘,全息投影预览里,穿背带裤的裴洛南骑在爷爷肩头,糖画凤凰正从三十年前的相纸里展翅。
“都别光动嘴!”裴爸端着搪瓷盆撞开厨房门,豆沙的甜香混着猪油的醇厚漫开。
他围裙口袋露出半截手抄食谱,边角的糖渍硬得发亮,“王师傅按妈当年的方子熬的,尝尝够不够沙?”
裴洛南用木勺挑起豆沙,细腻的质感里藏着陈皮碎末。“就是这个味儿。”他想起童年蹲在灶台边,看奶奶用粗陶碗碾碎桂花的模样。
石云琛已经抢过勺子往嘴里塞,烫得直吸气还含糊不清:“比米其林三星的甜品还绝!”
“糖画转盘得按老照片复刻。”裴妈把泛黄相纸铺在桌上,年轻的裴奶奶扎着麻花辫立在摊前,竹勺在石板上勾勒凤凰。
孔浩宇立刻掏出激光测距仪,皮衣袖口扫过桌面的宣纸:“三天后交货,连轴承的铁锈都做旧成1973年的。”
裴洛川突然举手:“扫描转盘纹路能做AR!”他飞速敲击键盘,演示界面里虚拟糖画随着手指旋转,“扫伴手礼上的凤凰,会跳出奶奶年轻时的评弹录音。”
裴妈忽然放下手中的绣活,目光落在裴洛南身上:“洛南,给星星打电话了吗?”她指尖绕着金线,“老太太念叨她好久了,说上次她送的苏绣披肩,睡觉都要搁在枕边。”
裴洛南的耳尖瞬间泛红,钢笔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前几天提过……”
“光提哪够?”裴妈从针线筐摸出个锦盒,打开是对翡翠耳坠,水头在灯下流转,“这是你奶奶年轻时戴的,说要传给孙媳妇。”她把盒子推到儿子面前,“寿宴那天,让星星坐老太太身边。”
石云琛吹了声口哨:“裴总这是要双喜临门?”他躲开裴洛南扔来的笔记本,“别恼啊,我赌五十块老太太早备好了改口茶。”
裴洛南攥着手机的手心沁出汗,对话框里的猫咪表情包在月光下晃得人眼热。
他刚要打字,裴妈突然按住他手背:“别发消息。”她从针线筐底抽出张泛黄的信笺,“用这个。”
那是张八十年代的竖排信纸,边角卷着毛边。裴妈摸出钢笔,墨香混着桂花香在空气里晕开:“照这格式写,开头‘见字如晤’,落款用‘恭候’——你奶奶年轻时最吃这套。”她笔尖顿了顿,“再把老宅的地址写成‘桂花巷廿三号’,她念旧。”
石云琛凑过来看热闹,皮衣蹭翻了砚台:“嚯,裴总改行当民国少爷了?”他躲着裴妈挥来的绣花绷子,“不过说真的,得配封蜡!我俱乐部有个老铁玩复古手作……”
孔浩宇已经掏出热风枪,工具箱里掉出个齿轮状的火漆印章:“用这个,刻着裴家老宅的门环纹样。”他往信封口滴蜡的动作行云流水,“上次帮芳菲修古董摩托练的。”
裴洛川突然把平板电脑转过来,屏幕上跳出AR请柬设计图:“扫描火漆印能触发语音!让哥录段‘盼君来’,保准把顾姐姐……”话没说完就被裴洛南用手敲了后脑勺。
厨房传来裴爸的喊声:“别折腾文绉绉的!直接说‘做了她爱吃的蟹粉狮子头’。”
裴爸端着试菜的瓷碟出来,围裙上沾着蟹黄,“上次她来,连吃了两个。”
裴妈把封好的信塞进锦盒,又往里搁了朵干桂花。
然后让石云琛去当邮差给顾繁星送去。
夜色渐浓,老宅却越发热闹。
裴妈在灯下给翡翠耳坠编红绳,金线圈出并蒂莲的纹样。
裴爸对着菜谱反复称量盐勺,眼镜滑到鼻尖也浑然不觉。
裴洛川趴在地上调整全息投影角度,连奶奶常坐的藤椅木纹都校准了三次。
裴洛南独自站在露台,望着巷口延伸的路灯。
手机在口袋震动,石云琛发来段短视频:雕花铁门缓缓推开,顾繁星穿着淡绿旗袍立在月光里,发间簪着朵白茉莉。
她展开信纸时,火漆印碎裂的特写镜头里,裴家老宅的门环纹样清晰可见。
“人收着了。”石云琛的消息跟着蹦出来,“她说这封信要裱起来当传家宝。”
配图是顾繁星举着信纸的侧影,背景里裴家别墅的飞檐正托着半轮圆月。
夜风掠过满院桂树,花苞簌簌轻颤。
裴洛南摸出西装内袋的翡翠耳坠,冰凉的触感里裹着几代人的温度。
楼下传来裴妈哼的评弹小调,混着石云琛调试留声机的吱呀声,忽然觉得这场瞒着寿星的寿宴,倒像坛越藏越醇的桂花酿——每个偷偷准备的惊喜,都在月光里酿成了双倍的甜。
裴洛南把耳坠重新收好交给裴妈。
离开老宅时,他似乎看到裴奶奶披着薄毯坐在摇椅里,白发在风里轻轻摇晃。
她望着天上繁星,嘴角勾起年轻时画糖画的弧度——有些心意,本就是你瞒着我,我也瞒着你,却在时光里长成了团圆的模样,凝结成了爱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