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飞扫过身后黑压压的学宫护卫，又瞥了眼柳家子弟，心下飞速盘算。
柳从心虽只带了十二人，但其剑术诡谲难测，好在学宫早已针对他‘戏耍对手的习性备下杀招，
若在交手时猝然发难，胜算当有八成有余。
“那便群殴吧。”
齐若飞扬声道，袖中暗扣的三枚破罡针已蓄满灵力，
“从心公子，请。”
柳从心抚掌轻笑：“爽快！”
忽而转头对柳如意道：“三弟，家主有令，命你即刻护送千帆先生上山。这里交给我便是。”
不待齐若飞示意进攻，柳从心忽然又唤道：
“暮山，过来助阵。”
身着青灰色衣衫的柳暮山闻声出列，在得到柳如意颔首后，沉默地立于柳从心身侧。
二十四名柳家子弟瞬息间呈雁翎阵散开。
青灰衣袂在雪风中猎猎作响，恰似一群展翼的寒鸦。
“早就想领教柳氏双璧的合击之术。”
齐若飞狞笑着挥动令旗，百余名学宫护卫应声结阵。
柳如意直接勒转马头，一道捆仙锁，卷起千帆跃上山道。
紧随其后的，便是江芷棠的马车，她看着窗外，捏紧手腕上玉宸守护环，忽见柳从心回头对她眨了眨眼，唇语分明在说：
“姑娘，借你剑一用……”
拂晓剑竟自行飞到柳从心手上，只见他剑尖轻挑，一道金芒闪过，霜降峰四周忽现无数的冰棱悬空坠落。
霎时间，漫天冰棱如暴雨倾泻！
每一道棱柱都精准地刺穿学宫护卫的阵型，寒气瞬间冻结了他们的兵刃。
惊呼与痛嚎声中，原本整齐的方阵乱作一团，不少人被冰棱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柳从心负手立于风雪中，冷声道：
“今日赶时间，便不与诸位游戏了。”
二十四名柳家子弟闻声而动。
但见青灰身影如鬼魅穿梭，捆仙锁的金光在雪幕中织成天罗地网。
不过瞬息之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百余名学宫护卫已尽数倒地，被缚成满地蠕动的蚕蛹。
齐若飞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我可是济川学宫掌事！你们岂敢？”
“柳家行事，何需向学宫解释？”柳从心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指尖轻轻掸去肩头落雪，
“谁借你的胆子，在霜降峰下动武？”
他忽然探手扣住齐若飞咽喉，像拎起一只羔羊般将人掷给侍卫：
“家主有话要问，带回去好生照看。”
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声音陡然转寒，“其余人等，”
冰棱应声碎裂，裹挟着被缚的护卫向悬崖滚去。
“扔下山涧。”
凄厉的哀嚎声中，柳从心转身望向山巅。
暮色里的霜降峰，轮廓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正是千百年来无人敢犯的答案。
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了江芷棠。
这就是真正的柳家吗？
拥有睥睨天下的剑修，配合无间的战阵。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齐若飞与百名学宫精锐，竟在弹指间全军覆没。
可越是见识到柳家的强大，那个盘桓在心头的疑问就越发清晰。
如此强大的柳家，坐拥霜降峰天险，为何会在不久的将来被魔族一夜覆灭？
“姑娘，你的剑。”
温和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柳从心不知何时已来到车前，双手捧着拂晓剑递来，眉眼弯弯的模样与方才那个冷漠无情的柳家公子判若两人。
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笑容，江芷棠心头莫名一虚，脱口而出：
“这本来就是柳家的拂晓剑，”
柳从心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
“白姑娘说笑了。剑既认你为主，便是你的缘分。”
他目光掠过剑身流转的霞光，语气轻松却笃定，
“我虽眼馋得紧，却不敢强夺。”
他忽然倾身凑近，压低声音：
“不过姑娘若想用此剑换些别的，比如柳家藏书阁三日通行令，我倒是很乐意。”
说罢狡黠地眨眨眼，仿佛真是个性情跳脱的纨绔公子。
指腹摩挲着拂晓剑鞘上冰凉的纹路，江芷棠眼底泛起细微波澜。
柳小满那双总是含笑的丹凤眼，与眼前柳从心转身时狡黠的神采渐渐重叠。
他们都把最柔软的温度留给至亲之人，又在面对敌人时化作最锋利的刃。
若柳小满能在霜降峰的雪光里长大，是否也会养成这般明月清风似的性子？
不必自幼颠沛流离，不必在血与火中磨出一身尖刺。
不必一心入魔，最后被逼着震碎了魂魄……
千帆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
“竟有人能对拂晓剑不动心...”
她抬头望向那道渐行渐远的青灰色身影，忽然意识到，柳家的覆灭，或许并不简单。
坐在霜降峰客房内，江芷棠捧着白釉茶盏，氤氲茶香里夹杂着雪松的清冽。
她百无聊赖地用杯盖拨弄浮叶，千帆被带走问话已过了一个时辰，留她独对这满室寂寥。
忽然察觉窗外竹影微动。
几个穿着青灰弟子服的少年猫着腰躲在窗棂下，你推我搡地探出半个脑袋。
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扫过她垂落的发梢、搁在案几上的拂晓剑，又迅速缩回去窃窃私语。
“这就是三公子亲自带回来的姑娘？”
“会不会是未来的三少夫人？”
“听说是湖州白家的，会使御风术呢！”
“真想找她切磋......”
话音未落，那年长的弟子屈指敲在说话人额间：
“胡闹！没看见奉的是家主珍藏的‘云山雾罩？’这位是贵客。”
挨打的少年揉着额头嘀咕：“那...难道是家主的新娘？”
“蠢货！”年长弟子急忙捂住他的嘴，“家主怎能娶世家女？”
窗外的争执声戛然而止。
江芷棠垂眸轻笑，茶汤倒映着她微蹙的眉尖。
原来柳家家主不娶世家女的规矩，连扫洒弟子都深知其中厉害。
她故意将茶盏轻轻一磕。
窗外顿时响起窸窣脚步声，竹影乱晃间，有个小弟子慌得跌进雪堆，又被同伴七手八脚拖走。
风雪卷着几片竹叶飘进窗来，落在她摊开的掌心。
“姑娘见笑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柳暮山立在门边，手中捧着新的茶壶，“小辈们难得见客。”
看着年轻的柳暮山，江芷棠心中浮现的却是十九年后与他交手时的场景。
手指不由得卷曲，温声笑道：
“你是柳如意的贴身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