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意面沉如水，骑在马上却纹丝不动。
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北川之事，自有家主定夺，还轮不到我等置喙。”
他扬手示意车队前行，车轮刚要转动，齐若飞长剑已然出鞘，剑锋横亘在泥地里，映出他皮笑肉不笑的脸：
“柳公子且慢。在下此行，还带着学宫的另一道钧令。”
剑尖倏地转向千帆，惊得医师往后缩去：
“奉三位长老之命，要将江湖游医带回学宫，由长老亲自审问，还望公子行个方便。”
“方便？”柳如意冷哼一声，“这江湖骗子冒用柳家之名行骗，家主正要发落。
齐掌事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齐若飞向前逼近，“既然学宫愿代劳清理门户，公子何不顺水推舟？”
他袖中悄然滑出一枚鎏金令牌，“毕竟，有些秘密，还是永远埋在飞来峰来得稳妥。”
柳如意的剑鞘突然重重顿在泥雪交融的地上，“齐掌事怕是忘了，这是柳家地界。”
身后十二名柳家子弟，结成剑阵，齐声剑鸣，
“便是学宫长老亲至，也要先问过柳家的规矩。”
齐若飞手一挥，身后百余名身着玄青劲装的学宫护卫应声散开。
刀剑出鞘的寒光连成半月形的死亡弧线，将柳家车队围困在悬崖边缘。
雪原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声。
透过马车车窗的缝隙，江芷棠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下意识地转向面色惨白的千帆，压低声音问道：
“学宫为何非要抓你不可？”
千帆的嘴唇颤抖着，“当年，柳清水在回归大典上当众自刎，实则假死脱身。
趁众人不备，暗中潜入济川学宫的大本营飞来峰，盗走了镇守在那里的绝世神剑，‘拂晓’。”
他顿了一下，续道：
“为了成功撤离回北川，他骗我说，给我下了剧毒，逼我拿着学宫的信物远渡东海，假意给人鱼族的夜汐公主送信。
这一招调虎离山，把学宫的追兵全都引向了错误的方向。
现在长老们，怕是来找我清算这笔旧账了。”
江芷棠听得困惑不已，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拂晓剑：
“可这分明就是柳清水的佩剑，他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去偷？”
“你有所不知，他原本的佩剑不是这把，”千帆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相传柳家先祖曾凭借三把神剑横扫妖魔，分别是拂晓、破晓和晓光。天下安定后，他将这三把剑分别封印在三处。”
“拂晓镇于飞来峰，用以镇压邪魔；晓光藏于东海深处，成了人鱼族的镇族之宝；而破晓，”他顿了顿，“则留在霜降峰，作为历代柳家家主的信物。”
千帆长叹一声，浸满苦涩：
“柳清水盗剑一事，在外人嘴里，早已传成了他觊觎家主之位已久，夺权不成，便叛出家族，投靠了妖族。”
江芷棠闻言心头一震，终于明白了柳如意初见拂晓剑时，那凌厉的眼神。
眼见柳家与学宫双方剑拔弩张，杀气盈野，抬眼望向远处白雪皑皑的霜降峰顶，江芷棠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是无缘踏足这柳家地界了。
她可不想被卷入这场混战。
“把玉宸守护环给我，”她压低声音对千帆道，“待会他们动起手来，我护着你悄悄离开。”
千帆依言照办。
就在两人低语间，柳如意已与齐若飞交上了手。
剑光如电，在雪地上划出道道寒芒。
柳如意的朝露剑法轻灵飘逸，却又带着凛冽的杀意。
不过三十招过后，他长剑一挑，齐若飞手中兵刃便脱手飞出，‘铮’的一声插在雪地里。
齐若飞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正汩汩涌出鲜血。
他咬紧牙关，面色狰狞：
“朝露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但长老点名要这游医回去问话，在下，必当完成任务。”
他咳出一口血沫，阴冷一笑：
“单打独斗，在下不是柳公子的对手。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手：
“只能仗着人多，得罪了！”
霎时间，玄青劲装的学宫护卫如潮水般涌上，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马车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混战，积雪被纷乱的脚步踏得四溅。
就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如同碎玉投冰，清晰地穿透了厮杀声：
“霜降峰下，禁止私自械斗。诸位，都停手吧。”
然而场中众人皆已杀红了眼，哪会因一句轻飘飘的劝告而罢休？
只见空中倏然闪过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带着彻骨的寒意。
剑光掠过地面，“轰隆”一声巨响，靠近悬崖的那侧山路竟被整齐地削断，大块山石裹着积雪直坠深渊。
几个站在边缘的学宫护卫收势不及，随着崩落的石块一起向下滑去。
惊惶中只得慌忙御剑腾空，才堪堪保住性命。
喘息着抬首望去，但见又一队柳家子弟不知何时已立于半空。
青灰色长袍在风雪中飘然若仙。
居中的那位青年面如暖玉，唇边还噙着浅淡笑意。
齐若飞瞳孔骤缩，失声惊呼：“柳从心？！”
那青年笑意更深，“阁下认识我？”
“齐掌事，”柳从心声音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是打算自己带着人离开，还是需要我，送各位一程？”
齐若飞眼见柳家两位公子俱在此处，心知今日怕是无法带走千帆，强压下怒火，沉声道：
“在下奉三位长老之命，特来拜见柳宗主，有要事相商。还望从心公子行个方便，为在下引见。”
柳从心衣袂轻拂，飘然落地，唇边那抹浅笑依旧温润，
“想见家主？好说。按柳家的规矩来，单挑，还是群殴？”
一旁的千帆压低声音向江芷棠解释：
“柳家规矩，未经邀请的访客，须先通过守关子弟的考验方能上山。这位从心公子，是出了名的难缠。
他最喜与人周旋，每次都会给挑战者留下，‘只差一点就能成功’的错觉。
实则，从来没人能真正越过他的剑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