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廷举毕竟是一位将军,哪怕他是湾岛的将军,水份大得很,但他的心理素质也绝非常人可比。
只是转瞬之间,他就完成了利弊权衡,把手摊在桌上,沉声道:
“好,你问吧。”
“嘿,明智的选择,我就喜欢更聪明人说话。”
杜蔚国对他竖了竖拇指,随即上前两步,拉开椅子,大喇喇的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
“当啷”他把手枪随意的扔在桌上。
廖廷举的目光,无可避免的被近在咫尺的手枪吸引了,不过只是一瞬就移开了。
他不敢赌自己比这个神秘的蒙面人更快,他也赌不起,因为砝码是他的性命。
这就是参谋类文职军官的通病,算计有余,血勇不足。
书桌角落摆着一个精美的松木雪茄盒,里边装得都是帕塔加斯雪茄,旁边还有一个考究的镀金点火器。
杜蔚国毫不客气的掏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着,自然而然的将点火器揣进衣兜,缓缓的呼出烟气。
“第一个问题,你认不认识顾朝先”
“顾朝先”
听到这个名字,廖廷举的目光一凝,眉头微微拧起,似乎正在脑海里索引这个名字。
“好像听过,但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了。”
对他的配合态度,杜蔚国总体还算比较满意,提醒道:
“顾朝先出身军情局,后来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贬去了台东,成了地方议员,还兼任台东警局局长。”
“哦”廖廷举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他啊,顾曼巴嘛,我想起来了。”
“顾曼巴你确定我们说的是一个人”
杜蔚国挑了挑眉,对这个标签性质浓重的外号,他觉得有些好奇。
“确定,肯定没错。”廖廷举点头,语气笃定:
“十几年前,顾朝先是军情局三部(内务部)头牌,做事阴狠毒辣,所以被称为曼巴蛇。
当时,他的名气可是很大的,查办了许多人,不过后来他太膨胀了,结果得罪了蒋”
“很好,廖参谋长,感谢你的配合。”
杜蔚国出声打断,他对一个死人的往事不感兴趣。
“我们继续第二问题,据你所知,左营基地里,谁跟顾朝先的关系亲厚亲厚到可以交待身后事的地步。”
“嗯”
一听这个问题,廖廷举怔了一下,随后,他的的眼神开始微不可查的闪烁起来。
他的这些细微表情虽然隐晦,但是却逃不过杜蔚国的眼睛,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桌面,冷声道。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廖将军,你能爬到今天的高位不容易,最好别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请你想清楚再回答我的问题,另外,我也不会只听你一面之词,我还会找其他人求证。”
顿了一下,杜蔚国用雪茄朝窗外指了指,戏谑道:
“你们左营基地这将军大院,对别人来说或许是龙潭虎穴,但是对我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来造访。”
将军大院,这是外人对这片别墅区的戏称,不过其实也还蛮形象的,有资格住进来的,起码也是上校起步。
湾岛没有大校军衔,所以上校距离将军也仅差一步之遥了。
将军大院嘛,光听名字就知道这里的安保工作必定相当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巡逻队不断的交叉巡查。
说实话,这里算是高雄,乃至整个湾岛最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架不住杜蔚国是个挂逼,他真没吹牛皮,哪怕不用瞬移,单凭身法,他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廖廷举的脸色变幻,一会青,一会白,过了足有半分钟,他才幽幽叹息一声:
“据我所知,周超辉在抗战时期,跟顾朝先是上下级,两人的关系很铁,曾多次经历过生死。”
“周超辉他在左营基地担任什么职务”杜蔚国的眼睛亮了。
廖廷举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因为紧张,他的声音有些发涩:
“周超辉是左营基地的总司令官,海军上将。”
左营基地的头把交椅,廖廷举的顶头大boss,对他来说,绝对算是天一样的存在。
不过对杜蔚国来说却是屁都不算,区区湾岛的上将而已,哪怕花旗的将军,他还不是说宰就宰。
“这个周超辉,他也住在将军大院吗”
“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意识到杜蔚国的打算,廖廷举惊骇的站了起来。
周超辉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最后查出来这件事与他有关,那他的下场,恐怖比死还惨,还会殃及子孙后代。
“啪!”
根本没看清杜蔚国是如何出手的,廖廷举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同时脸颊一麻。
当他恢复意识时,已然跌回到椅子上,脑子嗡嗡的,半张脸都失去了知觉。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
杜蔚国冷声斥道,一双漆黑的眸子寒芒闪烁,廖廷举瞬间感觉寒毛竖起,仿佛被死神扼住了脖颈。
一瞬间,致命的威胁,让他忘记了一切算计,结巴道:
“周,周司令住在”
整个将军大院的布局,呈现不规则的梅花形,阶级体现十分清晰,职位越高越靠近中心,房子越豪华。
当然,看守也更严密。
身为左营基地的扛把子,周超辉的居所自然位于整片别墅区的最中央,一栋带有前庭后院,有泳池有花园的三层别墅。
别墅的前后门都有岗哨,外围的树林里布置了暗哨,附近还有带狗的巡逻队,每隔3分钟就会经过一次。
周超辉家里的人口也远胜廖廷举,除了他和他太太,还有一子一女,除此以外,还有两名佣人,一名司机。
此时,夜色已深,不过这家人全都没有休息。
他们家拥有独立的电影房,二十岁左右,相貌英挺的儿子正倚在沙发上,呷着威士忌看电影。
无字幕英文版的《黄金三镖客》。
应该还在读高中的女儿则窝在床上,专心致志的翻看一本纯日文,川端康成的《雪国》。
她看得泪眼婆娑的,看样子是个感性的文艺女青年。
别墅的女主人是个三十几岁,身材丰腴的美妇人,从年龄和相貌上判断,肯定不是原配。
此时,她正在洗泡泡浴,愈发显得肤如凝脂,面若挑花,水蜜桃般,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三楼书房,房门反锁着,周超辉正在跟什么人通电话。
看面相,他的年龄应该在60岁上下,眉间眼角已经生出沟壑般的深纹,头发也白了大半。
不过他的脊背挺直,声音洪亮,眼神也格外犀利,张阖间,精光四射,一看就是行伍出身的武将。
“啧,啧,还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几百米开外的一颗大树上,杜蔚国不屑的撇了撇嘴,戏谑的自语道。
这家人看似岁月静好,可是在他的火眼金睛下,却纷纷现了原形。
儿子裤兜里的打火机,有一个暗格,里边装着细密的白色粉末,很显然,这家伙是个瘾君子。
女儿的床底下,有个上锁的小铁盒,里边有十几根猫尾巴,最上层的几根,甚至血渍都没干透。
浴缸里,氤氲的水汽中,泡沫的隐藏下,女主人的手指正飞快的抖动着,她的脸色也病态般潮红。
更有意思的是,后院车库的奔驰轿车里,司机正在跟一名年轻的保姆颠鸾倒凤。
“丫的,还真是一窝牛鬼神蛇啊”
杜蔚国收回视线,身形骤然消失。
周超辉家的书房门是用厚实的实木打造,里外都包了隔音棉层,门锁也是防爆级别的钢芯暗锁,反锁的情况下,人力很难突破。
“噗!”
正在通话的周超辉,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异响,似乎还隐约看到门口闪过了一抹暗芒。
下一秒,印象中坚不可摧的书房门居然无声无息被人推开,一个身形高大的蒙面人缓步而入。
蒙面人用脚后跟关上房门,端着消音手枪,空着的那只手竖起一根手指在面罩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如果你不希望儿女家人出意外,那就不要做傻事。”
杜蔚国的音量控制的恰到好处,既能让周超辉听见,却又不会传进电话的听筒。
“行,先这样,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通话。”
周超辉的表现比廖廷举镇定多了,他对着话筒沉稳的说了句结束语,这才挂断电话。
“年轻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充满威压。
说话的时候,他一瞬不眨的盯着杜蔚国,鹰隼般凛冽的眼神,仿佛要洞穿他的灵魂。
“呵”杜蔚国被他逗笑了,戏谑道: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周超辉上将。”
听杜蔚国准确的叫出他的姓名和职务,周超辉的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
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被枪指着,他也并没有多害怕,反而更多的感觉是诧异。
他实在想不出,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谁敢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对待他
电光石火之间,周超辉猛然想到了一种最没可能的可能性,他试探性问道:
“你是为台南那个小姑娘来的”
一听这话,杜蔚国的眼睛倏然亮了,他也没藏着掖着,很干脆的承认了:
“没错,我就是为她来的,所以,她真是被你派人带走的”
周超辉却反问道:“顾朝先人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杜蔚国不假思索的回道。
“什么他死了”
周超辉瞬间勃然,额头青筋凸起,身周也猛然散出一股摄人的气势,不亏是身经百战的老兵,都已经养出煞气了。
不过杜蔚国却淡定依然:“没错,死了。”
“你干的”此刻的周超辉犹如发狂的猛兽,眼睛猩红,似要择人而噬。
“不是。”杜蔚国摇摇头:
“他是被自己的两个手下反水弄死的,一个叫小关,另外一个是周胖子。”
周超辉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往外挤道:
“小关,周胖子,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他们为什么反水怎么敢反水”
“呵”杜蔚国嗤笑。
“还能为什么财帛动人心呗,为了几百吨黄金,就算亲爹来了也照杀无误。”
听到几百吨黄金的时候,周超辉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脸色也缓和了些许。
杜蔚国猜对了,盯上武藏号宝藏的,顾朝先还不是最终的幕后boss,周超辉才是。
“那他们现在人呢”
不过周超辉这家伙显然是个老银币,他的耐性很好,对宝藏的事情只字不提。
杜蔚国的语气很随意:“也都死了。”
周超辉追问道:“你干的”
“对,我干的。”杜蔚国点头承认,随即他的话锋一转:
“周司令,我已经回答你足够多的问题了,现在换我问了,那个女孩呢”
周超辉的身体忽然向椅背靠了靠,神色也变得平和起来,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
“放心,年轻人,她现在很安全,我只是把她关起来了,并没有为难她。”
杜蔚国对他的意图洞若观火,这老银币肯定还惦记着武藏号宝藏。
他随口胡诌道:“那艘东瀛船还沉在海里,那些宝藏,谁也没得到。”
周超辉以为此刻他已经占到了谈判的主导权,有些拿腔拿调的问道:
“年轻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噗!”回答他的,是一颗灼热的子弹。
周超辉瞬间瞳孔地震,他的眼神错愕,迷茫,呆滞,几乎是一帧一帧的低下头,望着自己肩窝的弹孔。
“你,你居然敢对我开枪”
甚至这个瞬间,惊愕都盖过了痛感,他难以置信,杜蔚国居然敢朝他开枪。
要知道,他可是堂堂上将,左营基地的司令官,通了天的高官,跺跺脚,整个湾岛都要颤三颤的存在。
“你特么多鸡毛啊”
杜蔚国上前两步,直接绕过书桌,粗暴的用枪口顶住他的眉心,冷冷道。
“活着的时候,你是高高在上的周司令,如果死了,你觉得谁还会惦记着帮你报仇
识相的话,立刻,马上告诉我那个女孩在哪否则,我保证,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全家人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