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韶坐在李复身边,一边晃着团扇一边兴奋的跟自家夫君说起方才老赵的模样。
“知道他夫人怀孕了,来找我的时候,都是满面红光的,就说几句话的功夫,人都站不住,要不是在我跟前,估摸着脚底下都要打圈了。”
“一边说话手指头还不安分,可是给他高兴坏了。”
李韶说着说着,也是笑出了声音。
不过,倒也能理解。
老赵都这么大岁数了,当初是为了这个家,一直没想他自己的事儿,硬生生的给耽误了。
一把岁数了,家里连个婆娘都没有。
如今,宅子显贵了,他一个王府的大管家,娶了媳妇,媳妇又怀孕了,也是传下了香火了。
“就让陈娘子好好在家里养着吧,厨房那里,让柳娘给她弄些吃食,补补身子。”李复说道:“柳娘也是个有经验的,这一点啊,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家里人多,这会儿家里又没有什么客人,厨房那边的人手也够用,陈娘子歇着也不碍事。”李韶笑道:“我就应允了,老赵还说,陈娘子不想歇着,也是好说歹说,才同意的。”
“庄户人家都这样,以前家里条件没这么好的时候,活儿也不少,我也得亲自上阵呢。”李复笑道:“别说以前了,就是现在,庄子上谁家媳妇怀孕了,也不是整天吃了就躺着,家里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要搭把手的。”
院子里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一波热浪。
伍良业将手里的磨牙棒打磨好之后,用拇指试了试是否圆润,确认每一处棱角都已经打磨光滑,这才罢休。
花椒木在光线照射下呈现出温暖的淡黄色,纹理清晰可见。
满意的点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绸缎,将磨牙棒小心包裹起来。
李复注意到外面没有啥动静了,便扯开嗓子喊了一句。
“伍良业,弄完了吗?”
“郎君,已经弄好了。”
伍良业起身,将自己身上的木屑都拍干净,进了书房。
“看你热的,赶紧的,桌子上有茶水,自己倒着喝。”李复指了指放在进门正对着的榻上的小矮桌。
伍良业笑着应了一声,去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水,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又接着喝了三碗。
在外面热的出汗出狠了。
一壶茶水下肚,这才觉得畅快许多。
伍良业走到李复面前,将怀里的绸缎包裹着的磨牙棒递给了李复。
“郎君,夫人,您看,都已经打磨好了。”伍良业笑道:“等后续找到了新的木材,我再做一个,到时候还能换着用呢。”
李韶接过磨牙棒,指尖抚过光滑的表面,眼中流露出赞赏。
“做的好啊,狸奴一定喜欢。”
“我都不知道,他还有这手艺呢。”李复笑道:“只知道你大刀耍的好。”
说罢,从身边桌子上的盘子里拿了一片寒瓜递给伍良业。
“来,解解暑。”
“刚从冰鉴里拿出来的。”
西瓜红瓤黑籽,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凉气丝丝缕缕地冒出来。伍良业双手接过,冰凉的触感让他灼热的手掌一阵舒适。
半下午的时候,小桃来到书房这边。
“郎君,夫人,小郎君睡醒了。”
李韶闻言,赶忙起身,拿着伍良业做的磨牙棒,就去看自家儿子去了。
长安城,宫中。
立政殿里,,鎏金香炉中升起一缕青烟,沉水香的清幽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李丽质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捧着医书看的仔细。
\"肝气郁结,则胁痛...呃逆...\"
李丽质蹙眉。
这就很尴尬了,有不认识的字。
“母亲,这个字怎么念?”
长孙皇后放下手里的书册,抬头去看女儿。
“怎么对医术感到好奇了?母后见你这两日读的多是医书。”长孙皇后好奇问着。
“前段时间在庄子上的时候,就经常看医书,看着看着,也有不少心得,回来之前,王叔和婶婶带儿臣去书院见孙道长,孙道长还夸我有天赋呢,说要收我做弟子。”李丽质笑靥如花。
“这可是好事啊,儿臣就应下了,现在,儿臣可是孙道长的弟子呢,亲传的那种。”
长孙皇后轻轻一笑,伸手点了点女儿的脸颊。
“原来是这样,那,丽质喜欢读医书吗?”
“当然喜欢,母亲,儿臣以前不是身子不好吗?动不动就生病,没少让母亲和阿耶操心,一直都是养着,调理着,但是就从去年开始,您看,儿臣跟普通孩子一样,能跑能跳的,结实的很呢。”李丽质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母亲。
“而且在庄子上的时候,还跟着婶婶一起习武了,当初婶婶小时候,也是身体不好。”
“所以,婶婶格外的知道儿臣的情况。”
说完,李丽质起身,在长孙皇后面前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般绽开。
长孙皇后望着女儿红润的脸颊,想起从前那个在病榻上咳嗽不止的瘦弱身影,心头一热。
“好好好,快停下吧,母后都看在眼里,你啊,的确是比以前更活泼了。”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宫女捧着时令鲜果轻手轻脚地进来。
“今日读书也读了良久了,快吃些水果。”长孙皇后无微不至的关照着自己的女儿。
李丽质拿起一个桃子,回到椅子上坐下,抱着硕大的桃子啃了一口。
“而且,母后,儿臣学医,也还有一个缘故。”长乐含糊不清的说着,。
“哦?”长孙皇后挑眉,看着女儿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也放轻了声音,\"什么缘故?\"
“儿臣如果懂得医术,日日待在宫中,守着母后和阿耶,守着哥哥们还有小雉奴,能帮上很多忙呢。”
“而且,当初母亲生雉奴的时候那样凶险.......儿臣那时候是真的很害怕。”李丽质说着说着,声音也低了不少。
“至少,儿臣不想站在那里,什么都帮不上。”
长孙皇后心头一震。
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原因在当中。
看来,生雉奴的时候,可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吓到了。
\"好孩子。\"长孙皇后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母亲知道你这样想,这样担心母亲,很高兴,只是,学医并非一朝一夕,很是辛苦,你可是想好了?”
长孙皇后想着,学医也没什么不好,有一门本事傍身。
当爹娘的,总不能自私的将儿女留在身边一辈子。
将来,二郎们要娶亲,女儿也是要嫁出去的。
自己有本事,即便是到了婆家,除却金银财货,田产铺子傍身,医术,同武艺一样,也能保护自己。
李丽质目光坚定。
“儿臣不怕苦,孙道长说了,医者仁心,能救一人便是功德。”
“这次回来,儿臣还带了两本老师的手札呢,不过,老师说,要让儿臣先将最基础的医术,全都吃透了,再去结合手札,再看一遍。”
长孙皇后微笑着点头。
看着女儿明亮的双眸,忽然想起。
“既然丽质有心,那母后在宫中,专门为你辟一处药室可好?”
“离着太医署近一些,你若是自己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去太医署,方便你学习。”
\"真的?\"李丽质惊喜地瞪大眼睛。
随后放下手里的桃子,站起身来,端正姿态,对着自家母后拱手行礼。
\"儿臣谢母后恩典。\"
长孙皇后失笑,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鼻尖:\"在母后面前,不必这般拘礼。\"
\"待你父皇晚膳时过来,咱们一起商量这事。\"
暮色渐沉,立政殿内已点起了数十盏宫灯。
李世民踏入殿门时,正看见长孙皇后在指挥宫人布菜,李丽质则坐在食案旁,手里还捧着一卷医书不放。
\"陛下。\"长孙皇后转身见礼。
\"阿耶!\"李丽质连忙放下书卷,起身行礼。
李世民笑着摆手:\"都免礼。\"
“丽质,在看什么书呢?”
“医书。”李丽质欢快的回应着。
一家三口落座后,长孙皇后说起了下午和女儿谈论的事情。
“这样啊,倒也不难,观音婢看着办就是了。”李世民笑着应允了。
长孙皇后亲手为李世民盛汤。
“陛下近来政务繁忙,特意让膳房炖了参芪乳鸽汤,最是补气养神。”
三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七八样精致的小菜,荤素相间,色香俱全。
用膳过半,李世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筷子。
“最近各州都送来了奏报,年底之前,朝集使要回长安述职。”
“朕刚登基的第一年,李孝常谋反,利州都督,朕让武士彠顶上了,这一转眼,五年过去了,他在利州待了五年,利州那边一切顺利,朕想着,趁着这次他以朝集使的身份回长安,朕也该给他动动地方了。”李世民说着。
“这次他来长安城,还要带着他的次女一同来。”李世民说道:“这一路奔波下来,估摸着,是琢磨着留在长安了。”
长孙皇后手中汤匙微微一顿,而后垂眸应声。
\"武士彠?就是那位与太上皇...交好的应国公?\"
李世民点点头,神色平静。
武士彠当初可是在太原的时候,就追随在太上皇身边了,因此,才封了国公。
\"正是。他在利州都督任上政绩不错,这次回京,太上皇那边怕是少不得要召见。\"
“就算是太上皇不召见他,他也该是要去拜会太上皇的。”
烛火噼啪轻响,映得李世民眉目深邃。
长孙皇后微微颔首。
陛下是不会让武士彠留在长安的。
带了闺女也不成。
既然在利州做的很好,留在长安城里,反而可惜了,大唐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这样的人。
干脆人尽其用,放在长安之外的地方,重用。
\"那孩子多大了?\"长孙皇后轻声问道,又为李世民添了半碗汤。
\"次女的话...\"李世民略一思索,\"约莫十来岁?听说聪慧过人,武士彠甚是疼爱,走哪都带着。\"
长孙皇后若有所思:\"这个年纪,倒是与丽质相仿。\"
“若是武士彠带着孩子进宫来,倒是可以让丽质去看着招待一二。”
殿外传来更鼓声,夜色已深。李世民用完最后一口饭,接过宫女奉上的清茶漱口:\"武士彠此人为官清廉,在利州颇得民心。”
“不过,他与太上皇过从甚密,此番回长安来,免不得要有人在朕面前嚼舌根了。”
李世民笑了笑。
这都贞观五年了,有些人的心思,还这么复杂呢。
看清楚形势,是很难的一件事吗?
太极宫跟大安宫两处,已然是毫无隔阂,亲密无间了。
倒是其他人,还瞎琢磨呢。
\"陛下圣明,自有决断,无须在意其他,其他愿意说的,咱们也管不住他们嘴,只要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长孙皇后温柔的劝说着。
入秋,又是一年丰收。
各地的奏报纷至沓来,看着奏报上的好消息,李世民整个人都顺畅了。
丰收好啊,丰收,有粮食,就代表今年百姓们能吃饱饭,能过个好年。
当然,李世民也是一边看地方上的奏报,一边看地方上百骑司送来的消息。
真假,还是要分一分的。
大唐很大,官员很多,难免就有一些不老实的。
庄子上。
总算是熬过了大热天,天气转凉之后,连工程进度都挺进了不少。
经过一个夏天,耗在工地上的,一个个的都被晒的黑黢黢的。
原先窦奉节还是个白面俏郎君来着。
如今经过土木的洗礼,整个一个健硕汉子,古铜色的皮肤,头发用布巾简单一扎,身上穿的也是便于行动的短打。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酂国公了。
都说天热胃口不好。
但是工地上的,哪儿有那么多胃口不好,干一天活儿,热的时候,喝绿豆汤,吃冰糕,到了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依旧猛猛炫。
本来窦奉节来这边,是做文职的。
但是,工地嘛。
连阎立德都不保证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干刀笔吏的活儿,该出力气还是会出力气的。
傍晚,李复和他们这一帮人,坐在棚子里喝茶。
“再过两个月,又是到停工的时候了。”李复说道。
“两个月呢,能做不少事,而且,就算是外面的活儿停工了,但是一些木匠活,用不着停。”阎立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