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病房里只剩下床头灯昏黄的光晕和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
林默的脸深深埋在枕头里,冷汗浸湿了鬓角,身体因为残留的剧痛和巨大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墙壁上那道一闪而逝的暗红裂纹,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幻觉?还是……现实真的在扭曲?
他不敢深想,只能死死闭着眼睛,试图将亡者列车的景象和那冰冷的App图标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恐惧如同跗骨之蛆,越是抗拒,越是清晰。
胸口那片巨大的淤青,在昏暗中仿佛散发着幽幽的寒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层的、难以言喻的疼痛。
左臂骨折处也传来一阵阵闷痛,但这痛感之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丝奇异的……麻痒?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伤口深处的骨骼和肌肉纤维里极其缓慢地蠕动、修复,带来的不是愈合的舒适,而是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时间在寂静和煎熬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和药物的余力终于将他拖入了浅眠。
但睡眠并不安稳,亡者列车的碎片如同水鬼般不断将他拖入冰冷的深渊,每一次惊醒都伴随着一身冷汗和心脏的狂跳。
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第一缕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窗帘缝隙,病房里才重新有了些微的光亮。
护士进来量了体温和血压,例行检查。
林默如同提线木偶般配合着,眼神空洞,精神萎靡。
上午九点左右,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林默的声音干涩沙哑。
门开了。
不是护士,也不是医生,而是两位穿着笔挺警服的民警。
一位年长些,面容严肃,眼神沉稳;另一位年轻些,手里拿着记录本。
“林默同志是吧?”
年长的警察出示了证件,语气平和但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
“我们是永安火车站派出所的,关于你昨晚在站台晕倒的事情,需要向你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方便做笔录吗?”
终于来了。
林默的心提了起来,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
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
“还好…可以。”
他点了点头,挣扎着坐直了一些,靠在床头。
年轻警察打开了记录本。
“根据监控和120记录,你是昨天深夜11点40分左右,在第三站台等最后一班K字头绿皮火车时,弯腰捡东西后突然晕倒的。对吗?”
年长警察问道,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林默的表情。
“对。”
林默回答得很简短。
“当时周围有没有其他人?有没有人推搡你?或者你感觉有外力作用?”
林默摇摇头。
“没有,当时站台上就几个人,离我都挺远的。我自己…不小心绊了一下,手机掉了,弯腰去捡,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但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警察的注视。
“手机摔坏了吗?”
“没…没有,还能用。”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们检查过你晕倒的位置,地面平整,没有明显的障碍物或滑倒痕迹。”
年长警察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默打着夹板和绷带的左臂,以及敞开的病号服下那大片深紫色的胸口淤青上。
“你左臂是骨折,胸口这片伤…医生说像是受到巨大的钝力撞击或者极低温冻伤。你自己有印象是怎么造成的吗?仅仅是摔倒的话,似乎难以解释这样的伤势。”
问题直指核心!
林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感觉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能怎么说?说在另一个空间被怪物打伤的?
说被一个没有心脏的干尸掏了心?
“我…我也不知道…”
林默低下头,声音带着一种无力的虚弱。
“摔下去的时候可能撞到站台边缘的铁轨或者什么东西了…当时太晕了,记不清了…”
他只能含糊其辞,将一切都推给“晕倒”时的混乱记忆。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完全满意。
年长警察沉吟了一下,换了个角度。
“你平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低血糖、心脏病之类的病史?或者…最近精神压力是不是很大?有没有服用什么药物?”
他们在怀疑他精神有问题或者滥用药物!
林默心中一凛。
这很合理,毕竟他的伤势和他的描述存在明显矛盾。
“没有!我身体一直很好!昨晚之前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晕倒过!”
林默猛地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激动。
“我…我就是加班太累了!最近熬夜很多!可能一下子没撑住…”
他试图用疲劳过度来解释,但这借口在如此严重的伤势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警察没有继续追问,但年轻警察在记录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年长警察又问了几个关于当时站台环境、有无可疑人员的问题,林默都一一按照“晕倒前短暂记忆”的模式谨慎回答,不敢多说一个字。
笔录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
结束前,年长警察合上记录本,看着林默苍白的脸和明显的黑眼圈,语气缓和了一些。
“林默同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看起来都不太好。医生也说了你需要静养。如果后续想起什么新的情况,或者身体有其他不适,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他留下了一张警民联系卡。
警察离开后,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林默如同虚脱般瘫在病床上,大口喘着气。
与警察的对话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也让他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正常世界的割裂——他成了一个无法解释自身遭遇的“怪人”,一个行走在现实边缘、随时可能被当成精神异常的危险分子。
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