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萧铮与苏婉茹小姐那层朦胧的窗户纸,在我和楚晏这两个“幕后推手”若有若无的撮合下,似乎渐渐薄了几分。府里气氛都因此松快了许多,连带着我娘眉宇间因边关风霜留下的刻痕都仿佛浅了些。
就在这春意渐浓,柳絮纷飞的时节,楚晏递来了一张素雅的花笺,邀我三日后去京郊的落霞山踏青。理由冠冕堂皇:春日景明,宜出游散心,且落霞山近日有罕见的兰蔻初绽,邀郡主共赏。
我看着花笺上他那手清峻挺拔的字,心尖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自“寻嫂行动”后,我们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薄纱似乎更透了些,这邀约,便带上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三日后,我依旧做足了“娇弱”郡主的派头,马车、丫鬟、护卫一应俱全。只是临行前,我悄悄在袖袋里塞了一小包系统出品的、能快速补充体力的盐津梅子——以备“不时之需”。
落霞山果然名不虚传,层峦叠翠,溪水潺潺,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楚晏早已在山脚等候,依旧是那身月白常服,立在蒙蒙山色中,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他见我带着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眼中并无意外,只上前与我爹娘派来的管事嬷嬷客气地说了几句,那嬷嬷便识趣地带着大部分护卫和丫鬟留在山脚凉亭等候,只让我的两个贴身大丫鬟远远跟着。
“山路崎岖,郡主仔细脚下。”他走在我身侧半步之前,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低低“嗯”了一声,提着裙摆,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轻盈又……容易疲惫。
起初的路段还算平缓,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多是品评沿途风景,或是谈论些学堂趣事。气氛融洽却保持着距离。
然而,越往上走,山路愈发陡峭险峻。我刻意放缓了脚步,气息也开始“不稳”起来。
在一次需要攀爬一段湿滑石阶时,我“脚下一滑”,惊呼声尚未出口,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已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肘部。
“小心。”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我的鬓角。
我的手肘隔着一层薄薄的春衫,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干燥而稳定的力道。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窜开,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多、多谢世子。”我慌忙站稳,垂下眼睫,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这一次,倒不全是装的。
楚晏很快松开了手,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顺手一扶。但他耳根那抹极淡的、几乎与周遭山色融为一体的红晕,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们继续前行,只是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彼此间漾开了圈圈涟漪。沉默开始变得有些微妙,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种甜稠又紧张的气息。
行至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果然见到了几株罕见的兰蔻,在岩缝间悄然绽放,幽香袭人。
“果然不负盛名。”我轻声赞叹,俯身细看,借此掩饰刚才那一扶带来的心悸。
楚晏站在我身侧,目光却并未完全落在花上,而是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忽然开口道:“此处视野极佳,可瞰大半京城。只是山风凛冽,郡主可觉得冷?”
我尚未回答,便觉肩上一沉。那件熟悉的、带着清冽药草香的墨色斗篷,再次披在了我的身上。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上次在凉亭里更加自然,指尖甚至轻轻擦过了我颈侧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我攥紧了斗篷的边缘,抬起头,正对上他低头看来的目光。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纯粹的清冷或探究,而是多了些复杂难辨的东西,像是山间缭绕的云雾,看似清淡,内里却蕴藏着涌动的潮汐。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脸上烫得厉害,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再靠近,只是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山风拂起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吹动了我斗篷的系带。
就在这暧昧无声蔓延,几乎要凝滞了周围空气时,远处隐隐传来了我的丫鬟刻意加重的咳嗽声。
我们同时回过神来,略显仓促地拉开了些许距离。
“时辰不早,该下山了。”楚晏率先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只是比平时略微低沉了些。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拢紧了带着他体温的斗篷,跟在他身后。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更加“难走”。我依旧扮演着柔弱,他却比来时更加沉默,只是在我每一次看似“踉跄”时,那只有力的手总会及时地、恰到好处地扶住我,或是手臂,或是手腕。每一次触碰,都短暂却清晰地提醒着方才平台上那片刻的旖旎。
直到回到山脚,将斗篷归还于他,坐上回府的马车,我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掌心残留的温度,以及那萦绕在鼻尖、混合了药草与山风清冽的气息。
这一次郊游,没有捅破任何窗户纸,没有一句越界的言语。
可那山路上及时的扶持,平台上的并肩而立,披衣时的指尖微触,以及那沉默中流淌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悸动……
都让那份潜藏已久的情愫,如同这漫山遍野的春草,在无人窥见的角落,肆意而又隐秘地,生长了起来。
回到镇国公府,面对娘亲关切的询问,我只推说景色虽好,但山路难行,有些乏了。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让我心绪不宁、脸颊发烫的,并非是那崎岖的山路,而是同行的那个人,以及这一路上,那无声胜有声的、暧昧至极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