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伪装已经被彻底撕开,我也懒得再在楚晏面前扮演那劳什子“娇弱郡主”了。反正他现在是我的“保护对象”,而我,是他暂时的“保镖兼保姆”。
首要任务,处理他的伤。
我凑近了些,示意他让我看看肩头的伤口。楚晏迟疑了一瞬,还是微微侧过身,解开了湿透的外袍。
伤口不算太深,但皮肉外翻,被河水泡得有些发白,看着挺吓人。我皱了皱眉,从怀里(没错,我哥塞给我的那个万能小荷包)又摸出一个更小的瓷瓶——上好的金疮药,也是我哥“赞助”的,说让我削水果万一划到手用。
“有点疼,忍着点。”我言简意赅,语气是我自己都没察觉的干脆利落。我用干净的里衣布料(撕自己的)蘸了河水,小心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泥沙,然后撒上药粉。
药粉触及伤口,楚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他一声没吭,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紧。
我动作麻利地帮他包扎好,打了个结。整个过程,我们谁都没说话,只有火堆噼啪作响和彼此的呼吸声。
“好了,”我退开一些,看了看自己的“作品”,还算满意,“伤口不能沾水,这两天注意点。”
楚晏默默拉好衣服,低声道:“多谢。”
这声“谢”倒是真心实意。我摆摆手,没说什么,心里却嘀咕:要不是为了封你的口,我才不伺候。
接下来是生存问题。
谷底不算大,但物资有限。我凭借系统加载的“基础生存知识”和这些年偷偷锻炼出的行动力,开始忙碌起来。
我用削尖的树枝(徒手掰断并削尖的)在河边叉了两条鱼,动作精准,一击即中。回头看见楚晏正看着我,我面不改色:“运气好。”
我找到一些认识的野果和能吃的菌类,仔细检查后才采摘回来。楚晏靠坐在岩石边,看着我忙前忙后,眼神复杂。
“你懂得很多。”他忽然开口。
我正把串好的鱼架在火上烤,闻言头也不抬:“书上看的。《九州山河志》里有些杂记。” 这倒不是完全瞎编,我那本“玩具”书确实包罗万象。
火堆驱散了谷底的寒气和湿气,烤鱼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我把烤好的、更大的一条鱼递给楚晏。
他接过,看了看鱼,又看了看我因为生火、叉鱼、处理食物而弄得有些脏污甚至细小划伤的手,沉默地吃了起来。
我也饿了,顾不上形象,坐在他对面,小口却迅速地吃着另一条鱼。气氛居然有种诡异的……平和。
夜晚降临,谷底气温骤降。我们只有这一小堆火,只能靠得近些取暖。
楚晏因为受伤失血,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紫。我犹豫了一下,往他那边挪了挪,把火堆拨得更旺些。
“冷的话……就再靠近点。”我闷声说,眼睛盯着跳跃的火苗,有点不自在。毕竟白天还是互相试探的“对头”,晚上就得抱团取暖(物理意义上的),这转变有点快。
楚晏没动,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寂静的夜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声音和远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我们并肩坐在火堆旁,影子在岩壁上被拉得很长。
“今天……那些黑衣人,”我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是冲你来的?”
楚晏看着火光,眸色深沉:“嗯。”
“你知道是谁派来的?”
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确定。但……不是第一次了。”
我有些愕然。他一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甚至带着病名的世子,怎么会有人三番五次想要他的命?皇室倾轧?还是他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我一样。
“你呢?”楚晏忽然转过头,看向我,“为何要隐藏?”
我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该来的总会来。
“我爹,我娘,我哥,还有我们全家上下……你都见识过了吧?”我叹了口气,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无聊地拨弄着火堆,“在他们眼里,我就该是个风吹就倒的瓷娃娃。我要是敢表现出一点点‘力能扛鼎’的苗头,我娘能当场晕过去,我爹能高兴得把房顶掀了然后逼我每天举锤子……我只是……想安静地长大,按我自己的方式。”
我说得含糊,但楚晏似乎听懂了。他没有嘲笑,也没有评价,只是淡淡地说:“镇国公府……确实与众不同。”
这评价,可真是太含蓄了。
“那你呢?”我反将一军,“外面都传你体弱多病,需要静养。可我看着,你身手不错,眼神也挺毒。” 我意有所指地瞄了他一眼。
楚晏唇角似乎弯了一下,极浅的弧度:“有时候,‘弱’也是一种保护。”
得,也是个有故事的。
这一夜,我们断断续续地聊着,话题不再充满试探和机锋,反而多了些坦诚。聊学堂里古板的先生,聊彼此家里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关爱”,甚至聊起我哥偷偷给我塞小玩意儿的趣事。
火光映照下,他苍白的脸似乎柔和了许多,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也仿佛被火焰镀上了一层暖色。
我忽然觉得,卸下伪装的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至少,比那个总是用眼神拆我台的家伙顺眼点。
后半夜,我有些撑不住,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最终不受控制地歪向了一边。
朦胧中,我感觉似乎有人轻轻扶了一下我的脑袋,让我靠上了一个不算宽阔却意外稳当的肩膀。带着淡淡药草清冽气息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我莫名安心,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鸟鸣声吵醒的。
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楚晏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而他,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闭目养神,眼下一片淡淡的青黑。
我猛地弹开,脸上有些发烫:“对、对不起!我是不是压到你了?”
楚晏缓缓睁开眼,眼神清明,似乎根本没睡。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语气依旧平淡:“无妨。”
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神色,和我身上盖着的、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属于他的外袍(已经半干了),我心里某个角落,微微动了一下。
这家伙……好像也没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
当我们终于听到崖顶传来清晰的、属于镇国公府护卫的呼喊声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
救援来了。
我和楚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这三天两夜的谷底生活,像是一场荒诞又真实的梦。我们见识了彼此最狼狈、也最真实的一面。
“楚世子,”在救援的绳索放下来之前,我看着他,认真地重申,“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吧?”
楚晏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袍,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姿态,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自然。”他顿了顿,补充道,“谷底三日,楚某……多谢郡主照拂。”
他的语气很正式,但我却听出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真诚。
当我被护卫用软轿小心翼翼抬上悬崖,重新被丫鬟嬷嬷们哭天抢地的包围时,我看着不远处同样被妥善安置的楚晏。
他正低声对安王府的侍卫吩咐着什么,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隔着重返人世的喧嚣与纷扰,远远地望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最初的探究与审视,也不是谷底时的复杂与平和,而是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澄澈。
患难见真情?或许还谈不上。
但至少,我们不再是彼此需要小心提防的“对头”了。
这段意外的谷底奇遇,像是一道奇特的桥梁,连接了两个各自藏着秘密的人。
未来的路还长,但这共同的秘密,似乎让这条路上,多了个不算盟友的……知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