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雪诗会上那首惊艳四座的咏竹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不小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我想象的更为深远。祝瑶愤而离场后,暖阁内的气氛非但没有冷却,反而因我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表现,呈现出一种微妙而积极的变化。
先前那些或同情、或轻视、或仅仅将我视为“镇国公府那个病弱郡主”的目光,此刻都掺杂了新的意味——惊讶、欣赏、乃至重新评估的审慎。我依旧安静地坐在林晚晴身侧,扮演着气力不济、需要休憩的角色,但递到我面前的,不再仅仅是客套的关怀,更多的是真诚的探讨与交流。
一位穿着鹅黄色襦裙、气质清雅如兰的小姐主动坐到了我身边,她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嫡孙女,姓柳,名依依。她并未急着恭维我的诗作,而是就诗中“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所营造的意境,与我低声探讨起绘画中光影与气韵的把握,言语间见解独到,显然于丹青一道颇有造诣。我们相谈甚欢,竟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另一位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女儿,名唤赵婉茹,性子爽利明快。她直接端着果碟过来,笑着对我说:“郡主方才可真是替我们出了口气!那祝瑶平日就眼高于顶,今日可算踢到铁板了!我最欣赏郡主这般有真才实学却不张扬的性子!” 她的直率并不惹人讨厌,反而带着一股江湖儿女般的洒脱。
甚至还有几位平日里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公子,也借着向主持夫人请教诗作的名义,目光不时落在我这边,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其中一位是国子监祭酒的公子,温文尔雅,就我那首诗的用典精妙处提出了几个问题,态度谦和,言语得体,显是真心探讨学问。
我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关注而失了方寸,依旧保持着谦逊温婉的态度。对于赞扬,我归功于“偶得”与“侥幸”;对于探讨,我谨慎回应,引经据典却不忘“体弱”人设,偶尔会适时地表现出些许精力不济,用细声的咳嗽或扶额作为掩饰。
这种既有才情显露,又不失柔弱本分的姿态,反而更让人觉得真实可亲。毕竟,一个既有惊世才华,又命运多舛、惹人怜惜的贵女,总是更容易赢得人们的好感与保护欲。
诗会接下来的流程,便在这样一种更为融洽和真诚的氛围中进行。我虽未再出手,但已然成了无形的焦点。柳依依与我约好日后一同赏画,赵婉茹则热情地邀请我参加下次的马球会(当然,是以观众的身份),就连那位祭酒公子,也在告辞时,隔着众人,对我遥遥一揖,目光清澈,带着纯粹的敬重。
回府的马车上,林晚晴比我还兴奋,拉着我的手说个不停:“琉璃,你看到了吗?柳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等闲人不入她眼的!还有赵小姐,性子最是爽利,能得她一句赞赏可不容易!还有李公子、张公子他们……你今日可是结交了不少真正可交之人呢!”
我靠在车壁上,唇边带着一丝浅淡而真实的笑容。的确,与之前那些因着我的家世或表象而聚拢过来的、带着各种目的的“朋友”不同,今日结识的这几位,无论是柳依依的雅致,赵婉茹的爽朗,还是那几位公子的君子之风,都让我感觉更为舒适和真诚。
他们欣赏的是我的“才”,而非仅仅是“势”或“貌”。这种建立在共同兴趣和彼此认可基础上的情谊,远比浮华的奉承和虚伪的应酬来得珍贵。
“是啊,晚晴姐姐。”我轻声回应,“能结识几位真性情的朋友,今日这诗会,也算不虚此行了。”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诗会,我成功地向外传递了一个信号:我萧琉璃,并非只是一个空有家世和一副好皮囊的瓷娃娃。我拥有不为人知的才情与内秀,我值得被尊重,而非仅仅被觊觎或怜悯。
这层新的“才女”光环,与我固有的“娇弱”形象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复杂、也更难以被轻易定义和拿捏的形象。这对于目前身处漩涡中心的我而言,无疑是一层新的、有益的保护色。
七皇子的觊觎,祝瑶的敌视,依然存在。
但我的世界,不再只有这些阴霾。
我有了真正可以交流的朋友,有了展现另一面的舞台,也有了更多暗中积蓄力量、与之周旋的底气。
诗会的后续,如同这冬日里难得的一抹暖阳,照亮了前路,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步伐。
结交真友,显露锋芒,稳守本心。
这条路,我走得越来越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