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印天似乎被女儿一番话震慑,一时语塞,迟疑了片刻,脸上肌肉抖动更是厉害,说话也变得似乎有些吃力:
“好,好,他不去,那,你去!”
雷语欣也感觉到了父亲的异样,但心中猜度应是施展这冥气吟神功耗费真元所致,也不甚为意,顾自说道:
“女儿自加入圣教,任这流云堂主之日便发下重誓,决不妄杀一人,江堂主虽以下犯上,背叛圣教,但终是未曾伤害于我,女儿不会下手杀他!”
“迂腐!”雷印天怒喝道,见女儿身形一震,显是被惊了一下,心中不忍,又放低声音,沉沉道:
“想来你还不知,诚如这叛徒所言,为父练这神功十数载,不知其中利害,如今已是寒毒加体,深入肺腑,即便是有灵尊宝血,亦是不能救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为父一生桀骜,威名天下,到如今却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凭着神功之力,堪堪制住这叛徒,再想提刀杀人,已成奢望,语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若不杀他,他便要杀你,何去何从,自己思忖吧。”
雷语欣原以为父亲练功,受寒毒之累,以灵尊之血必能解救,此刻听闻短短时日内,父亲伤情一溃千里,如今竟已是风中之烛,摇摇欲灭,心中大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低声念道:
“爹爹,你……”
雷印天苦笑一声,点了点头,继而又换上一副厉煞神色,大声道:
“快去!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雷语欣心乱如麻,杀人绝非自己之愿,不杀却危及三人性命,如何抉择,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她慢慢放下陈剑声,站直身子,拾起祝融战戟,一步,一步,缓缓向江铁桥走近。
她每走一步,便觉江铁桥眼中灰暗了一分。
望着他绝望的眼神,雷语欣只觉自己步履如有千钧之重,时间每一分毫,都如一年般漫长。
江铁桥嘴唇微颤,面如死灰,想要求饶,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由着雷语欣步步逼近。
祝融战戟寒光摄魂,直晃得他胆战心惊,形神俱裂!
素手轻抬,戟尖直指胸前,微微颤动,雷语欣眼神混乱,内心挣扎不已,耳边充斥着父亲声声催促,却又如同身处幻境。
那声音时而如近在身旁,时而又似远在宇外,而这一戟,却是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快——!”雷印天目眦俱裂,须发皆张,眼中布满血线,声嘶力竭吼道。
雷语欣闻声一震,眼中精光汇聚,似乎下了决断,双手紧紧一握,祝融战戟光影一闪,猛地向前刺去!
“嗤——”戟尖刺破江铁桥黝黑皮肤,鲜血瞬间涌出,雷印天嘴角微微泛笑,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而这笑容尚未完全展开,顷刻便已在脸上凝结——只见雷语欣手中战戟虽已刺破江铁桥前胸皮肤,却也就此戛然而止!
她双手持戟,仍保持着前刺的动作,上身弯曲,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泪水涔涔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爹爹,女儿…做不到…”雷语欣语带哭音,垂下了双手,将祝融戟杵在地面,支撑着她娇小的身躯。
“不孝女……”雷印天仰天长啸一声,苍凉笑道:
“想不到我雷印天一世骄雄,今日竟要毙命于斯!”
说罢再也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整个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瞬间风声乍止,寒意消退,不多时,洞中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景象。
“哈哈哈哈哈……”江铁桥横练金刚,体质自然异于常人,寒潮退去,不多时,便已恢复如初。
“小姐,你真是宅心仁厚,江叔叔可要多谢你不杀之恩…不过对不起,江某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之人,今天你们三个,都要死在这里,不过我保证,最后一个杀你!”
江铁桥得意非凡,拾起地上史春丢下的长剑,绕过身前的雷语欣,直奔雷印天而去,口中狞笑道:
“老匹夫,你是第一个!”
人影闪动,利刃寒光,“噗”的一声脆响,那个高大身影应声扑倒在地,只听雷语欣惊喜道:
“兰姨,是你?!”
原来就在江铁桥举剑刺向雷印天之际,影魅柳新兰已及时赶到。
她身法轻灵卓绝,手中短匕轻挥,立时割裂江铁桥脖颈,鲜血喷涌,一剑封喉,尸身栽倒在地,就此气绝身亡。
“小姐千金之躯,怎可行血腥之事?教主,你没事吧?”柳新兰倒转匕首,躬身施礼。
雷印天苦笑一声,挣扎着直起身子,盘膝而坐,吐纳了数下,这才摇了摇头,叹气道:
“寒毒蚀骨,强行运功,如今油尽灯枯,怕是不成了。”
雷语欣听得爹爹如此一说,不由大惊失色,失声道
:“爹爹,你……你这是在说笑么?”
雷印天哈哈大笑,又低头不住咳嗽,喘了几口气,无力道:
“人固有一死,但求活得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我雷印天纵横一世,权倾江湖,如今虽归天在即,却有明珠爱女伺立,肱骨之属在侧,此生已可无憾矣……!”
雷语欣忽然心中一动,提起祝融戟,返身奔向灵尊,那灵尊先前被刺了一刀,一直低低呜咽,此时伤口方才凝结,痛楚也刚减轻了几分,却又见有人手持武器,向它跑来,吓得四足扑腾,蜷伏在地。
“没事的,没事的…”雷语欣单手持戟,另一手轻柔抚摸灵尊头颈,轻轻道:
“小女拮取灵尊宝血一管,只为救家父性命,绝无加害之意,还请灵尊勿怪!”
灵尊似乎听懂人言,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神中的恐惧之意也慢慢消退,终于,安稳地站立在地,扬起身躯,露出了胸腹间的柔弱部位。
雷语欣拱手施礼,道一句:“多谢灵尊成全!”
手中祝融戟轻轻一刺,热血汩汩而出,瞬时便灌满了一支铜管。
不远处的雷印天盘坐地面,本想阻止,却已无力起身,只得低声苦笑劝慰道:
“晚了,晚了,为父病入膏肓,已非人间之药所能救治了…”
声音苍老无力,哪里还有当年雄霸天下的威猛之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