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刚刚才目睹了这一幕,直吓得心胆俱裂,早已把什么国家安危、军政大事抛诸九天之外,一听“退朝”二字,如同神谕法旨,一个个疾行小跑,你拥我挤,鱼贯抢出大殿之外。
杨广在贴身太监的搀扶下抖抖嗦嗦地站起身来,正欲转身离去,忽地想起一事,招手把宇文化及叫住,道:“丞相留步。”
宇文化及身居高位,站得离皇位较近,因此走得慢了一步,此时见杨广召唤,只得返过身来,跪倒行礼:
“皇上,不知唤老臣还有何事?”
杨广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爱卿随朕入御书房说话。”
一行人行至御书房,杨广屏退左右,只留下宇文化及一人在旁,未曾说话,先长叹了一声。
宇文化及以为杨广还在念及刚才之事,心中也是颇为忐忑。
只听杨广说道:“老爱卿,昨夜朕偶得一梦,颇为奇特,不知主何吉凶,心中甚是不安,听说老爱卿对评爻解梦之事颇有研究,不知可否费心一测,以解朕忧呢?”
宇文化及一听原来是为了此事,心中大石方才落地,面上也平添了几分颜色,忙躬身道:
“能为皇上分忧乃我辈臣子之本份,老臣对解梦之术虽仅得皮毛之一二,但也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皇上示下。”
“唔,那是最好。”杨广沉吟片刻,缓缓道:
“昨夜朕梦中入得一片果林,忽觉腹中饥渴难耐,便欲伸手摘那果实充饥,却不料一粒果实自行从树上掉下,正砸在朕身上,”
“朕心中欢喜,张口欲咬,忽的平地升起一阵青烟,待烟雾散去,朕的眼前出现一位老者,生得额宽面阔,鹤发童颜,手中柱一根龙头拐杖,对朕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朕待上前询问,那老者却以手中拐杖在空中虚写一字,旋即又化作一阵青烟而去,朕亦梦醒而起,只觉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服了太医的宁神汤后方觉得好些。”
宇文化及静静聆听,不敢打断,待杨广言语告一段落,才近身问道:
“皇上,容老臣斗胆问一句,那老者所写何字?”
杨广略一思索,答道:“如果朕没有记错,似乎是个‘有’字。”
“早些时候朕也曾问过宫中年长的公公,然则几乎众口一词,皆言为吉梦:果实不取自来,喻为来年风调雨顺,万国来朝;老者所书之‘有’字喻为国库充盈,天下富庶......”
“但不知为何,朕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望卿家为朕一解心结。”
“皇上,”宇文化及“扑通”跪倒在地,正色道:“此梦,臣断不敢解!”
“什么?!”杨广心下一惊,急道:“爱卿何出此言,朕让你解,又岂会责难于你,有话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宇文化及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一正神色,肃然道:
“既然如此,为了大隋江山,老臣即使舍了这条老命,也要将这梦中乾坤说与皇上知晓!”
杨广心中惊诧之念更甚,声音都已微微发颤:
“如......如此严重吗?爱卿快快道来!”
“皇上,请恕老臣死罪,大隋江山......大隋江山即将不保啊......!”
宇文化及双目噙泪,哆哆嗦嗦地向前爬了一步:“那老者能以拐杖虚空写字,绝非凡人,此术非仙人难以办到,仙人所指,必成事实啊!”
杨广心中骇然,但却十分不解:“那仙人所写为一‘有’字,又有何不妥?”
“问题就在这个‘有’字,敢问皇上,我朝国号何谓?”
杨广颤声道:“大......大隋。”
“再请问皇上,‘隋’字去左边一‘耳’,右边一‘工’,为何字?”
“......有......有,”杨广面如土色,已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此说来,我大隋半壁江山,都会......都会落入他人之手?”
“臣......死罪!”宇文化及伏倒在地,不住磕头。
“老爱卿,起来说话吧。”杨广面如死灰,说话也已有气无力,喃喃自语道:“究竟是谁......究竟是谁......”
随后便是一阵死寂......
“皇、皇上......”宇文化及低低的声音道。
“老爱卿自行离去吧,朕想独自静一静。”杨广摆了摆手,示意宇文化及出去。
“皇上,何人谋反,梦中已有所示。”
“哦?”杨广‘唰’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天子威仪,一把抓住宇文化及的衣领,急道:“快讲!”
宇文化及不慌不忙,道:“树为木,果为子,树之果实,即为木之子也。皇上,‘木子’二字,即为答案。”
“你的意思是......谋反之人姓李?”
“皇上英明!”
杨广松开宇文化及,怏怏道:“天下李姓之人何止万千,,难道要朕一个个全找出来杀掉?”
“皇上英明!”
“什么?”杨广吓了一跳:“爱卿此话何意?”
宇文化及淡淡一笑:“正是皇上之意!”
“你是让我杀光天下李姓?老爱卿,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跟朕开玩笑?”
宇文化及道:“皇上,老臣绝非开玩笑,天下人皆为皇上子民,时刻该为皇上献出一切。”
“江山社稷和几条贱命相比,孰重孰轻,皇上心中比老臣更明白,要找出天下所有李姓者虽非易事,但却也绝难不倒皇上......”
顿了一顿,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皇上,您的基业来之不易啊!”
杨广心中一寒,知他所指何意,想想却也正是这个道理,便道:
“老爱卿言之有理,那么此事就辛苦爱卿帮朕督办了。”
宇文化及跪倒领旨,又道:“其他人好办,但有一人老臣怕是办不了他。”
杨广道:“是何人?”
“先皇重臣,两朝元老,长史李渊。”
“唔......”杨广迟疑了一下:“李公德高望重,对朕也一向忠心耿耿,应该不致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吧?”
“皇上,先皇也曾是北周重臣......!”
“这个......!”杨广倒吸一口冷气,眼中凶光一闪,摘下墙上的宝剑,交予宇文化及:
“长史李渊图谋造反,意欲不轨,今钦赐尚方宝剑一口,令卿即刻捉拿逆臣,不得有误!”
“老臣遵旨!”宇文化及双手过顶,接过宝剑,面露奸笑而去,留下杨广一人跌坐龙椅之上,仰望穹顶,自顾胡思乱想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