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空旷,云雾缭绕,在这蜀山极高处,目光所及竟似无半点生生之气,偶尔三两孤鸟飞过,却更是平添了几分苍凉和落寞。
同样落寞的还有楚异天此时的心境。
四十年,四十年的杀戮岁月,四十年的覆雨翻云。
曾几何时,血狼楚异天这个名字,便是魔、便是煞、便是地狱的勾魂使者。
壮如当年八大门派合力围剿,依然能在重创十余位顶级高手后冲出重围,全身而退的,天下除我,更有何人?
而今日,便在今日,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一个二十出头的乳臭小子,都能在自己眼前耀武扬威,这个天下,将来怕是再无我血狼的立锥之地了。
罢了,罢了,华发早生,已不复当年血气之勇,既然天不应我,又何必逆天而行?或许,这个江湖真的已不再属于我了罢......
楚异天暗叹一声,忽然心灰意冷,呆立了半晌,猛然抬头,双眼通红如血,直直看着薛沐晴,嘶哑着声音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未等薛沐晴答话,玉灵真人已接过话去:“这位薛姑娘,乃是敝派方外友人,与你我恩怨并无关联,楚居士若有恶怨难解,尽可找我,切莫为难这位姑娘。”
楚异天冷笑几声,缓缓踱步,便走便道:
“四大名山剑派,高手如云,威名如天,今日却要一介女流相助解围,若是传将出去,羞也不羞!”
行至薛沐晴身前,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杀机,接着道:
“不如便让我楚某人为你们解了这个困吧!”
说罢右掌猛然一立,以开碑裂石之势向薛沐晴当胸拍去。
薛沐晴未及有此一变,毫无防备之念,待要躲避,已是不及,唯有勉力将身子一歪,堪堪避过要害,却将肩头完全暴露于掌风之下。
楚异天嘴角掠过一丝狞笑,静待自己这一掌将对方拍出数丈之外,全身筋脉碎裂而亡。
“啪——!”带着羞愤,带着怒火,这一掌狠狠印在薛沐晴肩膀之上。
那因骨断筋折而发出的凄厉惨叫,究竟能带来怎样的快感?
楚异天静静地期待着,嘴角的狞笑也放肆地显露出来。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继而一阵清脆的骨碎声和剧烈的疼痛感从手掌钻骨而来——
被震得骨断筋折不是薛沐晴的肩膀,而是,他自己的手掌!
楚异天一声狂吼,满脸惊愕地盯着薛沐晴的肩膀,就似看到魔鬼一般惊惧不已。
在场所有人也被眼前出现的骇人情景所震慑,偌大的演武场,霎时竟是寂静一片。
一块樱红色的铁板,确切地说,像是一副铠甲的某个部分,竟生生从薛沐晴肩膀之上,长了出来!
“妖女!妖女!!”不可一世的大魔头楚异天的脸上,竟然现出了从来不曾有过的恐慌之色!
沉寂过后,场内一片嘈杂,纷乱之声四起,有人惊惧,有人迷惑,更多的,则是觉得不可思议。
玉灵真人神情也是一变,惊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保持了一贯的从容,巍然道:
“楚居士,事到如今,相信你也应该了解,今日之战,变故连连,绝不是你成事之时。我四大剑派也无意为难二位,不如这就下山去吧。”
楚异天冷哼一声,正想答话,只觉身后一动,回头看去,却是杜昂上得前来,将手搭在他肩上,苦笑道:
“老大,看来今日是天不亡四大派,既然天意如此,你我还是顺天应命,将四弟抬往山下,好生安葬了吧。”
楚异天仰天长啸,惨然道:“四大派枉称名门正派,竟要靠几个来历不明的妖人相救,今日之事,楚某记下了,来日必当加倍奉还!三弟,走!”
说罢与杜昂带着唐戒的尸身,三纵两跃,便不见了踪影。
逃过一劫的四派门人终于松了口气,惨白的面上也回复了些许人色。
趁着此时气氛有所缓和,陈剑声闪到薛沐晴跟前,仔细观察那块早已隐匿的铠甲部位,端详半晌,却是看不出有何异样,不解道:
“晴儿,那个......不是我眼花吧?刚才你肩膀上的那块东西,究竟是什么?”
薛沐晴迟疑了一下,本不想说,但见陈剑声问得急切,而自己也确实不想对他有所隐瞒,略一思索,便道:
“这个叫做‘灵鸟战甲’,师父把我交给养父母后,偶尔才回来教我一些技能功法,他怕我一个人的时候被人欺侮,便在我很小的时候在我身体里种进了这副战甲,只要我心念一起,战甲就会自动显现,保护我身体的任意部位。”
陈剑声吐了吐舌头,笑道:“这么厉害?你师父莫非是神仙?”
薛沐晴捋了一下鬓边的秀发,正想答话,却听得玉灵真人高声说道:
“各位三大派的盟友,今日我四大剑派演武会友,却不想生出这般事情,各派均有损失,我蜀山派上下难辞其咎。”
“但事已至此,老夫除了表达歉疚之意外,也只能请各位节哀了,如果有什么能够帮到各位的,蜀山派随时听命!”
经过这连场恶战,在场的各派门人哪里还有闲情待在此地,人人都是归心似箭。
除了蜀山玉灵真人无恙外,昆仑乙木道长修为尽废,华山苏玉、邙山秋剑虹两位掌门均殒命于此,四大剑派可谓折损惨重。
于是各派出了一位辈分较高的前辈作为代表,向玉灵真人请辞。
玉灵也不便挽留,只得再次表达了伤感之情,并交代过几日安排好派中之事,必定亲来参加两位掌门的葬礼。
临行前,玉灵忽然想起一事,叫住了邙山派的一位师姐,道:
“这位公主殿下看来生性顽劣,不易管教,还是劳烦贵派安排两位师姐,把她安全送至京城,亲自交到皇上那里为好。”
邙山派门人答应一声,也不管杨茗又哭又闹,又跑又跳,半拖半请地将她带上了路。
此时,乙木道长也率众门人上前告辞,两位老掌门互相告慰一番后,三派人马便陆续离开。
演武场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经过连番恶战后,此时却多了一分死寂,少了一分笑语。
薛沐晴见各派都悲痛不已,也不知如何劝慰,低低的声音对陈剑声道:“陈大哥,我也要走了。”
陈剑声转过头来,一脸失落道:“晴儿,你不是才来吗,怎的这么快便要走了?”
薛沐晴道:“适才那位吹箫人曾言道,陈国的军队已经集结,可能随时攻打山泉关,我实在不放心岳伯伯他们,因此必须尽快赶回。”
陈剑声想了一想,道:“那好,我陪你一同前往吧。”
薛沐晴点头道:“也好,那我先行回屋收拾行装,过会在此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