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给出的两个选择,像两块冰冷的石头,重重砸在令狐冲的心上。
“我选二。”
李逸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甚至没有去征求令狐冲的同意,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令狐冲站在冰冷的暴雨中。
他那血肉模糊的额头被雨水冲刷着,隐约露出森森白骨。
他低着头,望着那条奔腾不息、不知将任盈盈和向问天带向何方的护城河。
河水浑浊而冰冷,一如他此刻的心。
“我......”他沙哑地开口,“我若是现在死了,”他抬起头,那双本该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只剩一片死寂的血红,“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李逸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安慰。
“呵。”令狐冲自嘲地笑了。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条绝望之河。
他用那双血肉模糊、手指折断的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师弟,你说得对。我这个废物,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望向黑黢黢的荒山。
“我若是死了,就真的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了。”
“我得活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得活着去找她。”
“走吧,去你说的那个破庙。”
李逸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废话。
他第一个转过身,背对福州城刺眼的火光和喧嚣,向着无边的黑暗和荒山走去。
这是一段比下水道还要煎熬的路。
如果说下水道是对尊严的践踏,那么这段山路就是对生命的透支。
暴雨如注,山路泥泞湿滑。
他们刚从污秽的洪流中逃出,身上没有一丝热气。
冰冷的雨水混着山风,像无数钢针扎进骨髓。
李逸还好,他内力虽微弱,但身体底子还在,他只是冷。
但令狐冲已到了极限。
他的头在流血,手折断了,内力早已耗尽。
那最后一腔“找到她”的热血,在这无情的暴雨中也快要被浇灭了。
“噗通。”
令狐冲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泥水里。
他挣扎着想用手撑起,但那折断的十指一触地,钻心的剧痛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爬不起来了。
李逸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个在泥水里狼狈打滚的“华山大师兄”。
“拉拉我一把”令狐冲喘着粗气,伸出了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
李逸沉默地走回去,弯下腰。
但他没有去拉令狐冲的手,而是一把抓住了令狐冲那头癞痢的头发,像拖死狗一样把他从泥水里硬生生拽了起来!
“你!!”令狐冲被这粗暴且充满侮辱性的动作激怒了。
“你还有力气生气?”李逸松开手,任由令狐冲再次跌坐在地,“有力气就自己站起来。我没有多余的体力来‘扶’你。”
“你的手断了,你还有腿。你的内力没了,你还有一口气。”李
逸指着黑黢黢的山顶,“阿土在等我们。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在这暴雨里爬上山。你令狐冲要是连他都不如,那就死在这里,我绝不回头。”
说罢,李逸转过身,继续向上爬。他的步伐也在踉跄,他也快到极限了。
令狐冲坐在泥水里,看着李逸决绝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骂人,想把这位“毫无人性”的师弟千刀万剐。
但是......
他的手撑着打滑的泥地,用手肘,用膝盖,用那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低吼着,真的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站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即将过去时,他们终于爬上了山顶。
那座所谓的“破庙”,根本算不上庙。
它只是一个不知哪朝哪代山贼留下来的石头哨塔,早已倒塌了一半,只剩下三面漏风的墙壁和半个勉强能遮雨的屋顶。
“阿......阿土......”令狐冲再也撑不住了,靠在唯一的门框上叫道。
“吱呀。”
门开了,是阿土。
他瘦小的身影举着一根燃烧的木柴。
当看到门口那两个不人不鬼的“泥人”时,他愣了三秒,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哥哥!你们你们还活着!!”
他猛地扑上来抱住了李逸的大腿。
“先进去。”李逸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庙里很小,但很干燥。
阿土用他的智慧,用湿泥和石头堵住了漏风的地方。
角落里升着一堆小小的篝火,火上烤着几只不知从哪里抓来的野兔。旁边还有他白天藏好的干粮和一小袋盐。
“快......快烤火!”阿土擦干眼泪,手忙脚乱地把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
李逸和令狐冲几乎瘫倒在火堆旁。
久违的温暖让他们冻僵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知觉,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剧痛。
“啊......”令狐冲看着自己那双泡得发白肿胀、早已变形的右手,疼得倒吸凉气。他的头也在嗡嗡作响。
“阿土。”李逸撕开自己那早已和伤口粘在一起的破布。他的肩膀和后背在下水道的翻滚中划开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水,干净的水。还有你买的盐。”
“哦!哦!有!”阿土赶紧递过他用竹筒储存的雨水。
李逸咬着牙,用冰冷的雨水冲刷自己的伤口。那滋味不亚于刮骨疗毒,他忍住了没吭声。然后他抓起一把粗盐,狠狠地按在了那翻开的皮肉上!
“滋滋”
“嗬!!”
李逸猛地仰头,瞳孔都放大了!那种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令狐冲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师师弟你这是”
“消毒。”李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在那地方泡过,不用盐杀菌,我们三天之内就会发炎、高热,烂死在这里。”李逸处理完自己,看向令狐冲,“手。”
令狐冲一哆嗦。“我......我自己来”
“你自己怎么来?”李逸拿过阿土递来的一根相对干净的树枝,在火上烤了烤,“你的手指全断了。现在不把它正过来,你这只手,这辈子都别想再握剑了。”
令狐冲看着李逸手里那根烧得滋滋作响的树枝,又看了看李逸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咽了口唾沫。
他缓缓伸出自己那只惨不忍睹的右手。“来来吧,给个痛快。”
“阿土。”李逸吩咐道,“把你那最硬的干粮塞进他嘴里,别让他咬断了舌头。”
“啊?哦!”阿土赶紧拿了一块石头一样硬的黑面饼,塞进了令狐冲嘴里。
“令狐冲。”李逸抓住了他肿胀的手腕,“忍着,为了盈盈。”
“呜!!”
李逸不再废话,出手如电!
他将后世学过的粗浅正骨手法与最野蛮的力量结合!
“咔嚓!”
“咔嚓!!”
“呜呜呜呜呜——!!!”
令狐冲的眼睛猛地瞪圆!他嘴里咬着干粮,发出了不似人声的闷哼!骨头被强行掰正复位,再用烧红的木炭“消毒”的剧痛,让他全身青筋暴起!
他想挣扎,但李逸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按住了他!
“忍住!!”
“噗通。”
当李逸处理完他最后一根断指,再用阿土撕开的干净里衣将他的手和两根木板死死绑在一起时——令狐冲,这位华山派大弟子,终于两眼一翻,彻底痛昏过去。
李逸也累瘫了,靠在石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阿土懂事地把烤好的兔腿递了过来。
李逸抓起兔腿疯狂撕咬,他必须补充体力。
吃了半只兔子,他才感觉那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他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了,福州城的方向依旧有几股黑烟在升腾。
“大哥。”阿土小声靠了过来,“那两位姐姐和大叔他们”
李逸沉默了,他擦了擦嘴角的油。
“阿土,你再去睡一会儿。天一亮透,你需要再下山一趟。”
“啊?”阿土一愣,“还......还下山?”
“对。”李逸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去城门口,不,去河边。去看卓不凡有没有打捞上来什么,去听城里有没有什么新的风声。”
“大哥,那你们......”
“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李逸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令狐冲,“也等那个该死的青叶。”
“你放心。”李逸的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那种骄傲的杀手,在没有亲眼见到我们的尸体前,绝不会离开福州这片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