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禅的话,如同最后的敕令,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嵩山派弟子的心头。
丁勉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为一片死灰。
他挥了挥手,几个嵩山弟子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走上前,将那几位原本占据了华山席位的江湖掌门,客气却又强硬地“请”到了一边。
而后,他们搬来了那几张原本象征着羞辱的小凳子,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属于华山派的,那几张雕花梨木大椅,恭恭敬敬地,摆回了北方正位。
整个过程,落针可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换座位了,这是在天下英雄面前,一场无声的,却又无比响亮的认输。
李逸仿佛没看到丁勉等人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他对着身后的岳不群和宁中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微笑道:“师父,师娘,请上座。”
岳不群的眼神,无比复杂地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拂袖袍,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当他坐下的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
那些目光中,有敬畏,有羡慕,有忌惮,唯独没有了之前的轻视。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身旁这个让他既骄傲又恐惧的弟子。
李逸则随意地在岳不群下首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对他而言,不过是饭前的一场余兴节目。
高台之上,左冷禅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将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强行压了回去。
他知道,今天,他输了第一阵。
他精心策划的立威、羞辱、分化、震慑,所有计谋,都被眼前这个叫李逸的年轻人,以一种最直接,也最蛮横的方式,砸得粉碎。
硬来,已经不行了。
这个小子的实力,深不可测,已经足以动摇他“五岳第一”的根基。
但左冷禅,终究是一代枭雄。他的心机与城府,远非常人可比。
短暂的失态之后,他脸上的惊怒,竟是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豪迈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
他抚掌大笑,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李逸,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岳师兄,你真是生了个好弟子啊!我五岳剑派,能有李贤侄这等惊才绝艳的后起之秀,乃是我正道之幸,武林之幸!”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充满了前辈对晚辈的欣赏,瞬间便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李逸眉毛微微一挑,心中暗道一声“好个左冷禅”。
能屈能伸,这份心性,确实可怕。
只听左冷禅继续朗声说道:“李贤侄以一人之力,技压我嵩山六位师弟,这份实力,这份胆魄,左某佩服!这也更让左某坚信,我五岳剑派,并非没有人才,只是我们的力量,太过分散了!”
他话锋一转,再次将话题,巧妙地引回了并派之上。
“诸位请想,一个李贤侄,便已如此了得。若是我等能将五派剑法之菁华,尽数传授于他,那他的成就,又将达到何等境地?若是我五岳门下,能再出十个、百个像李贤侄这样的英雄少年,那区区魔教,又何足惧哉!”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
他竟是将李逸的强大,当成了他并派理论最有利的论据!
不少原本持中立态度的江湖客,听得是连连点头,眼神中都露出了向往之色。
就连定逸师太和刚刚被扶起来的天门道长,都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岳不群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他听出了左冷禅的潜台词——李逸虽强,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一个后辈。而他左冷禅,代表的,却是整个五岳的未来!
“左盟主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岳不群终于开口了,他缓缓说道,“只是,并派之事,兹事体大,非一朝一夕可定。各派传承,皆是祖师心血,岂能轻易……”
“岳师兄不必多虑!”左冷禅大手一挥,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我自然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我有一个折中的提议。”
他环视全场,声音再次变得洪亮。
“既然是‘以武论道’,那我们便将此事,贯彻到底!”
“我提议,我们便在此封禅台,举行一场‘五岳论剑’!五派之中,无论掌门、长老、弟子,皆可上台比试。最终,能连胜四派高手,夺得魁首者,便是当之无愧的五岳第一!”
他顿了顿,眼中爆发出炙热的野心光芒。
“而这位魁首,将成为我们新成立的‘五岳派’的第一任掌门!他将有权整合五派武学,调动五派所有资源,带领我等,共抗魔教,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至于各派的传承道统,可以暂时保留,待日后再议。诸位,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比之前的强硬吞并,要高明了无数倍!
它将赤裸裸的吞并,包装成了一场看似公平公正的“比剑夺帅”!
它给了所有人一个机会,一个问鼎五岳之巅的机会。
它用“五岳第一”和“五岳派掌门”这个巨大的诱惑,来瓦解四派联盟的决心。
一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岳不群的眼神,亮了。
天门道长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不甘的火焰。
就连一直作壁上观的莫大先生,那双看似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精光。
左冷禅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再次勾起了那抹冰冷的弧度。
他死死地盯着李逸,心中冷笑。
小子,你剑法再高,身法再奇,又能如何?
你终究只是一个弟子!
这场比试,是掌门人的游戏!你师父岳不群,他有这个胆子,为了你一个弟子,而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只要他岳不群上场,只要他还心存幻想,那便落入了我的算计之中!
我真正的杀招,可还未曾使出呢!
他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陷阱,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封禅台上,风云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