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宴霖一个眼神递过去,侍立一旁的来福立刻心领神会,微不可察地躬了躬身。作为从皇子府就一路跟随皇上的贴身太监,如今更是宫中的大总管,来福最擅长的就是体察圣意,将一些不便由皇上亲自开口的事,办得妥帖稳当。
他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快步走到锦绣宫的庭院中央,拂尘一甩,尖细而威严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院里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都过来,杂家有话要说。”
宫人们立刻屏息凝神,小步快趋地聚拢过来,垂首站好,院内鸦雀无声。
来福阴鸷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都给杂家听好了,今日在这锦绣宫里,皇上和贵妃娘娘说的每一句话,发生的每一件事,都烂在肚子里。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敢往外吐露半个字……”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阴冷一笑:“那就自个儿去掖廷司,找朱总管报到。到了那儿,你们才会明白,如今在贵妃娘娘手下当差,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做什么事之前,先把脖子上的家伙事掂量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你们里头有不少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这里的规矩,想必比杂家还门儿清吧?”
他话锋一转,语气虽依旧严厉,却透出几分提点:“再者,你们也都是有眼睛的。方才皇上对咱们娘娘是何等爱重,何等回护,你们看得真真儿的。只要忠心侍主,锦绣宫的前程,就是你们的前程!这其中的利害,都晓得了吧?”
第二日,阿韫醒来时,身侧早已空荡,只余一缕龙涎香的清冷余韵。宫女伺候她梳洗时轻声禀报,皇上天未亮便已去上早朝。
按宫规,阿韫需至皇后宫中点卯请安。她刻意选了一身颜色素净却用料极为讲究的宫装,妆容清淡,眉眼间却带着一丝昨夜未曾散尽的、被帝王娇宠后才有的慵懒与底气。
踏入皇后所在的凤仪宫正殿,一股压抑的气氛便扑面而来。各宫妃嫔早已按位分坐定,窃窃私语在她进来时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皇后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湖,暗流汹涌。她并未像往常一样让阿韫立刻入座,而是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盏,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殿内每个人听清:
“辰贵妃今日气色倒好,想必昨夜歇息得不错。只是这宫规礼数,莫要因着歇得好,就忘了根本。锦绣宫昨日动静不小,本宫虽体恤你侍奉皇上辛苦,但也需记得,‘稳重’二字,方是后宫之德。”
阿韫心中冷笑,面上却恭谨地福了一福,声音清越,不卑不亢:“皇后娘娘教诲的是。臣妾时刻不敢忘怀宫规。昨日臣妾也是听了母后的话,早早为皇室开枝散叶,好叫母后开心,这才是我们做子女应该做的事情,皇后娘娘你说是吗?”
她话锋微转,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锐利,直直看向皇后:“皇上曾言,后宫应以和睦为要,体恤为上。臣妾以为,既是皇上体恤,臣妾感念圣恩便是。若事事都以刻板规矩苛责,反倒失了皇上维护后宫和睦的本意了。娘娘母仪天下,最是宽宏,想必比臣妾更懂这个道理。”
皇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指尖微微收紧。她没想到阿韫敢如此公然顶撞,还搬出皇上与太后来压她。“辰贵妃真是好口才!本宫一番好意提点,倒成了刻板苛责?莫非仗着皇上几分怜惜,便可目无尊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臣妾不敢。”阿韫微微躬身,语气却无半分退缩,“臣妾对娘娘一向敬重。只是臣妾以为,真正的尊卑,在于心而不在于形。若有人表面恭敬,背地里却行那等阴私算计之事,才是真正的目无尊卑,娘娘以为呢?”
这话几乎已是明指皇后背后手段龌龊。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妃嫔们连呼吸都放轻了,个个低眉顺眼,恨不得缩进地里去。这两尊大佛交锋,句句如刀,谁也不敢插话,生怕被殃及池鱼。
皇后气得胸口起伏,却一时语塞。阿韫则坦然站立,姿态优雅,仿佛刚才那番唇枪舌剑并非出自她口。
一场请安,不欢而散。阿韫与皇后彻底撕破脸皮,水火不容之势,已摆在明面。宫中众人看得分明,这两股势力的争夺,从此将由暗转明,再也无法安宁。皇宫一场交锋,阿韫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