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昏迷不醒,朝堂局势如同一盘散沙,暗流汹涌。瑞王连日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已是焦头烂额。父皇倒下,他虽以亲王之尊监国,名分却未定,如履薄冰。更棘手的是,宗室之中支持太子的声音不绝于耳,皆言太子当日是前去“救驾”……这一切,都让他身心俱疲。
就在这纷乱时刻,他收到了阿韫苏醒的消息。瑞王即刻抛下公务赶回王府,可当真站在凝辉院的月洞门外,他的脚步却迟疑了。此前阿韫一直昏迷,他尚能摒除杂念,以照顾之名守在一旁。如今她醒了,他反而心生胆怯,竟有些不敢面对。他怕从那双刚刚看清世事的眼眸里,看到对他所作所为的失望,以及无声的谴责。
他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紧,终是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门。内室的暖意携着清苦的药香扑面而来,几乎要熏红他的眼眶。
阿韫靠在软枕上,面色苍白得像初雪,目光却异常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没有怨怼,没有质问,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这般的静默,比任何哭闹都更让他心慌。他缓步走近,直至榻前,才赫然发现,那双沉静的眼眸正无声地滑下泪珠,一滴、两滴,迅速洇湿了锦被。
瑞王顿时慌了,比连日在朝堂上面对千夫所指时还要慌乱无措。他屈膝半跪在榻前,指腹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极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湿意。“怎么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可是……怪我当日没有先救你?”他急于解释当时的权衡与无奈,那些在腹中盘旋了数日的说辞几乎要脱口而出。
阿韫却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鼻音浓重,嗓音带着久病的沙哑:“不是的……我只是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将脸埋得更深了些,闷闷的声音断续传来,“我不怪你……当时那个情景,选择王妃是对的。在旁人眼里,我终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父皇,也绝不会允许你那样做的。”
这些话,像最柔软的针,密密地扎进瑞王心口。他宁愿她哭闹、责备,也好过这般替他着想,将所有的委屈都吞进肚子里。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与怜惜汹涌而上,堵住了他所有的话语。他只能更用力地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喃,似忏悔,又似承诺:“对不起……对不起……”
阿韫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轻声问道:“吴恙……他如何了?”她顿了顿,仿佛要为他辩白,“我想,他当时定是不愿伤害皇孙的。在太州的三年,你应也知晓他的为人。”
瑞王闻言,指尖微顿,随即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继续为她拭泪:“你说吴恙……呵,说起来,他算得上是我的‘情敌’了吧?”他语气复杂,却并无太多戾气,“他竟敢觊觎我的女人。”
话锋一转,他的声音温和下来:“但你放心。念在他一片真心可鉴,加之你曾说过他亦是性情中人,我已保下他性命。现将他一家贬为庶民,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待过几年风头过去,再寻机召他回京。眼下这般,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阿韫依偎在他怀中,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她将脸轻轻贴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的心跳,低声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顿了顿,声音虽轻却清晰:“我对他虽无男女之情,但他因我之故卷入这般祸事,这份人情债,压得我心中难安。如今你替我周全,救了他的性命,也解开了我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