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阿韫想起远在边关的,保家卫国的陈邵综,来不及多想,她对着辛夷点点头,那扬起的巴掌僵在半空。众人愕然回头,见是瑞王侧妃,皆是一惊,下意识地退开半步。阿韫走到陈乐悠身前,拉着她的手说道,陈家妹妹,你怎么在此处我正寻找你呢?陈贵妃让我过来喊你,说戏台上唱的《踏摇娘》是你喜欢听的,快快随我来,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绛紫衣裙的姑娘身上,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我当是谁在此处喧哗,原来是李尚书家的千金。今日园中好戏即将开场,诸位不去听雨阁占个好位置,怎的在此处与陈二小姐研讨起‘掌法’来了?”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偶遇闲谈,却字字清晰,点明了对方身份,也暗示了此举的不合时宜。李姑娘脸上青红交错,强辩道:“侧妃娘娘有所不知,是她先……”
“无论何事,”阿韫轻轻打断,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威严,“在御园之内,对功勋之后的女眷动手,怕是不妥吧?若惊动了贵妃娘娘或荣妃娘娘,这‘惊驾’之罪,谁担待得起?” 她这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众人闻言,神色都紧张起来。阿韫不再看她们,转而侧身对陈乐悠柔声道:“走吧,我们一同过去”。
目光掠过李姑娘时,淡淡补了一句:“李姑娘也请自便,今日天气晴好,莫要辜负了这满园景致。”
说罢,不再理会众人各异的神色,阿韫携着陈乐悠,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辛夷紧随其后,心中暗赞主子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走出一段距离,绕过一弯月洞门,确认无人跟随,陈乐悠才停下脚步,向着阿韫深深一福,声音犹带哽咽,却更多是困惑:“多谢侧妃娘娘今日解围,大恩不敢忘。只是……乐悠与娘娘素无深交,不知娘娘为何愿出手护我?”
阿韫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强自镇定的模样,心中微叹。她无法直言与陈邵综边疆所发生的事,只略一沉吟,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平和却自有力量:“陈家满门忠烈,令兄此刻正浴血边关,为国戍边。京中的家眷,理当受人敬重,岂容轻侮?” 她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日后若再遇此等事,不必一味胆怯。人若存心欺你,退让只会令其得寸进尺。”
陈乐悠闻言,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急忙用帕子拭去,带着哭音道:“娘娘有所不知……若是从前,我岂会容她们如此欺到头上来!只是近来母亲与父亲再三嘱咐,命我谨言慎行,万不可惹是生非……长姐在东宫处境艰难,表哥又被远遣边疆,姑母在宫中亦是如履薄冰……陈家,再不是从前那个陈家了。”她越说越伤心,却又极力克制着呜咽,“若非顾及家族,我早……早打得她们找不着北!”
她环顾四周,见远处已有宫人身影,便道:“擦干眼泪,莫让他人看出端倪。先去听戏吧,今日之事,暂且放下。”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声音轻却坚定,“陈家的风骨,不在逞一时之勇,而在无论顺逆,都能挺直脊梁。望妹妹珍重。”
到了听雨阁,戏已开锣,唱腔伴着水音悠悠传来。阿韫与陈乐悠在廊下彼此颔首示意,便各自分开。阿韫缓步走向主位,见瑞王妃正坐在一众贵妇中心,手持一柄泥金牡丹团扇,半掩着面容,与左右谈笑风生。她微微侧身,听身旁一位着宝蓝褙子的夫人说着什么,随即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那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连带着发髻上的赤金步摇都随之轻轻晃动。“……可不是么,”王妃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遭几人听清,“我们王爷就是这般体恤人,我说夏日里贪凉怕伤了身子,他立时便命人将府中冰鉴都换了位置,说是既要凉快,又不能叫风吹着我……”她语带娇嗔,眉眼间流转的光彩,分明是享受着这种被艳羡的目光环绕的感觉。
阿韫悄然行至王妃身侧,屈膝行礼,轻声道:“王妃娘娘。”
王妃闻声,略略转过头来。脸上那与贵妇谈笑时的明媚笑意未减,却仿佛隔了一层薄纱,温度骤降,只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来了?坐吧。”目光在阿韫低垂的眉眼间停留不足一瞬,便又转向身旁那位穿着宝蓝褙子的夫人,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那夫人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阿韫,用团扇掩着嘴角,对王妃低语,声音恰好能让人听见几分:“早就听闻府上侧妃好颜色,今日一见,果真是……我见犹怜。妹妹你每日对着这般人物,可真是辛苦了呢。”这话听着像是夸赞,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意味。
王妃司马兰箐闻言,唇角那抹笑意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泥金牡丹团扇抬高了几分,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自己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她同样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谁说不是呢?那就是个修炼成精的玉面狐狸,专会搅扰清净。罢了,提她作甚,没得坏了听戏的雅兴。”
这番话,虽轻,却如细针般,清晰地传到了近在咫尺的阿韫耳中。她依言在稍后的绣墩上坐下,眼帘低垂,面上是惯常的温顺神色,仿佛未曾听闻任何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