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理智迅速回笼。韩菲对阿韫的赤诚守护,他看在眼里。此女性情刚烈,若贸然动手,且不说能否做得干净利落,阿韫又该如何面对呢?,若因保护他们而手染挚友之血,这份愧疚与痛苦将伴随她一生,这绝非苏慕言所愿。更重要的是,子辰在这,他是习武之人,他一定听清楚 了,他是瑞王的人,更加难办,杀了子辰阿韫回去更不好交代,看来这事的阿韫自己亲自去处理了。
他起身,声音沉稳,带着几分疲惫后的沙哑,自然地将韩菲的注意力引开:“韩姑娘,阿韫公子既已醒来,想必腹中饥饿,可否劳烦你去看看粥膳是否备妥?子辰,你能否再请军医过来复诊一次。”
韩菲虽仍紧握着阿韫的手,闻言也觉得在理,抹了把眼泪,点头道:“我这就去,苏大人您……”她迟疑地看了一眼苏慕言。
“我在此守着,等你回来。”苏慕言语气平和,不容置疑。
待韩菲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营帐,苏慕言才缓缓坐回榻边。他俯身,用极低的声音,确保只有刚刚苏醒、意识尚有些模糊的阿韫能隐约听见:
“阿韫,”他省略了称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方才……你喊错了。子辰可能已经怀疑我两关系,这个事情你要想好怎么和瑞王说。”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阿韫的眼睛,带着提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阿韫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与苏慕言复杂的目光对上。昏迷前的记忆、那声脱口而出的称呼、以及眼前兄长凝重的神情,让她瞬间明白了局势的严峻。她虚弱地眨了眨眼,表示领会。阿韫看着苏慕言眼下的乌青和下巴泛青的胡茬,心中酸软,轻声道:“哥哥,可是吓坏了?我没事,就是太累了,睡了一场长觉而已。”她顿了顿,转入正题,“边关疫情已定,哥哥准备何时回京复命?”
苏慕言看着她强撑精神的模样,多想如幼时那般将她揽入怀中安慰,但理智如铁索般捆住了他的动作。他只能微微倾身,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你也是,怎可如此不顾惜自己!自从我来此,碍于耳目,连与你多说几句话都需谨慎。”他叹了口气,“待后续事宜交接完毕,再过六七日便需启程回京了。”
接着,他将京都近来发生的大事,尤其是谢清源重伤断腿的消息,细细说与阿韫知晓。
“他的腿……断了?”阿韫闻言,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比方才更加苍白,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而下,“他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他那样骄傲、那样优秀的一个人,文采非凡,前程似锦,如今却……”她哽咽得难以成声,巨大的愧疚与心痛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良久,她才抬起泪眼,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悲凉:“看来京都……是真的要乱了。”
她深吸一口气,擦去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哥哥,我此次冒险前来边关,本意是想设法说服凌王,假意投靠太子,行离间策反之计。但经过此番疫毒生死,亲眼所见凌王治军严谨、爱兵如子,我……我改变了想法。具体缘由,此刻不便细说,希望哥哥不要怪我擅自变更计划。”
苏慕言凝视着她,眼中没有丝毫责备,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支持:“你放手去做便是。无论你作何抉择,哥哥……和我们的人,都会在你身后。你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做出的判断,定然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凌王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苏大人,本王听闻阿韫公子醒了?人可还好,还有何处不舒服?”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阿韫脸上,那关切之情几乎溢于言表。阿韫心中一动,从他毫不避讳的眼神和过于急切的语气中,已然确定:凌王恐怕早已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一丝尴尬的红晕悄然浮上她的脸颊。
她微微垂眸,借由行礼的动作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声音恢复了属于“阿韫公子”的疏离与客气:“多谢凌王殿下挂怀,在下已无大碍,劳动殿下与诸位担心,实在过意不去。”
凌王看着她疏离的模样,满腔话语堵在喉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才能既表达关心又不逾矩。帐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的凝滞。
恰在此时,韩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咋咋呼呼地小跑进来:“姑娘,粥来了!我吹温了,你快趁热……” 她的话音在感受到帐内不同寻常的气氛时戛然而止,眨巴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凌王借此机会,轻咳两声,恢复了主帅的威仪,对阿韫道:“既然你已好转,便好生休养。军中打算设一场篝火宴,既为庆祝疫毒消退,也为感谢皇恩浩荡与……韫公子的救命之恩。届时还请公子务必出席。”
阿韫颔首,得体应道:“殿下盛情,在下定当赴约。”
凌王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帐内,粥米的暖香渐渐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方才的紧张与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