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窗棂上精细的雕花。
阿韫回到内室,方才在樱花树下的温婉娴静悄然褪去。她行至书案前,眸光沉静,动作利落地研墨铺纸。
首先书就的是一封短笺,字迹清秀却隐含劲骨,并无多余赘言,只简明交代了几桩需“蛛网”即刻跟进的指令。墨迹干透,她将纸笺仔细卷好,塞入一支细小的铜管中,递交给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京墨:“即刻送出,不得有误。”
京墨领命,身影如烟消散。
室内重归寂静,阿韫再次提笔,面对另一张信笺时,周身清冷的气息不由得柔和下来。笔尖顿了顿,再落下时,染上了真切的情愫。
“苏妈妈亲启,”她写道,字迹也变得更为绵软,“暌违日久,拳念殊殷。女不日将随王爷远赴太州,归期难料,万里云山,思念惟凭尺素……”
信中絮絮写了些日常琐碎与深切挂念,最后笔锋一转,化作最郑重的恳切:“……此行山高水长,京中风云暗涌,万望妈妈善自珍摄,务必保重自身,勿以女为念。”
写至末尾,一滴墨无意滴落,晕开浅浅的痕迹,如同她心中化不开的离愁与担忧。她轻轻吹干墨迹,将这封载满柔情的信函仔细封好。
晨光熹微,透过精雕的窗棂,洒在锦华院正厅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厅内熏着淡雅的百合香,瑞王妃端坐上位,含笑听着下首几位姨娘和女眷们说着京中趣事,一派和乐融融。
珠帘轻响,一道身影由侍女引着,缓步而入。
厅内的谈笑仿佛被骤然掐断,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拢过去。
阿韫今日穿着一身湖碧色绣银丝缠枝莲的襦裙,外罩月白轻纱帔子,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装扮素净,却愈发衬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她微微垂着眼,步履安稳地上前,向王妃行礼拜下:“妾身给王妃请安。”
那声音清泠泠的,如同玉珠落盘。
一室寂静。方才还在巧笑倩兮的几位姨娘,此刻都忘了言语,只暗自打量着这位久闻其名、今日才得一见的新侧妃。心中无不暗道:难怪能得王爷那般偏爱,这般容貌气度,确是有恃宠而骄的资本。那是一种并非浓艳逼人,却让人移不开眼,且隐隐不敢亵渎的绝色之美。
原本流动的热络气氛霎时凝住,只余熏香袅袅。
瑞王妃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贯宽和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及眼底:“妹妹来了,快起身吧。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王妃端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面上却仍是那副宽和温婉的模样,甚至笑意更深了些:“妹妹真是……太过知礼了。”她轻轻放下茶盏,瓷底碰触檀木桌面,发出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轻响。
“咱们王府里,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她声音柔和,仿佛真心体恤,“我早说过,妹妹身子若乏了,或是想清静些,便不必日日过来。咱们姐妹相聚,原该是说说体己话、解解闷的,若成了负担,反倒不美。”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大度,又暗指阿韫的恪守礼节显得有些刻意和生分,甚至是不领她的情。
阿韫依旧微微垂着眼帘,姿态恭顺,声音平稳无波:“王妃娘娘体恤,是妾身的福分。只是尊卑有别,礼数乃立身之本,妾身不敢轻废。”
一句“尊卑有别”,一句“立身之本”,轻轻巧巧地将王妃那番“姐妹情深”的场面话挡了回去,还坐实了自己谨守本分、无可指摘的形象。
王妃只觉得心口一股郁气猛地窜起,堵得她呼吸都滞了片刻。她几乎能感觉到下首几位姨娘暗中交换的眼神。好一个“礼不可废!昨天在王爷面前那般……如今倒来我跟前讲究起礼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