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王府内灯火次第亮起。昭宴霖踏入凝晖院时,院内一片静谧,只正房窗棂透出暖黄的光晕。
他挥手止住了欲通传的侍女,独自悄步走进内室。只见阿韫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身浅碧色的家常襦裙,墨发松松挽着,指尖正捻着一页书卷,看得极为专注。侧影在烛光下勾勒出柔和的线条,竟连他走近都未曾察觉。
昭宴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放轻脚步上前,忽然自后伸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看什么如此入迷?连本王来了都未曾发觉。”他低声问道,下颌几乎要抵上她的发顶。
阿韫似被惊了一下,身子微僵,随即放松下来,软软靠进他怀里。她抬起手中的书卷,声音轻柔似羽:“是些地方志杂谈。闲来无事,便寻来看看…王爷就要前往太州,此地也是奇怪,经常旱灾,隔壁州风调雨顺,我想研究一二,日后能帮着点王爷。”
她侧过脸,眸光在烛火下流转,带着几分温顺与恳切:“妾身愚钝,军政大事不敢妄言,只盼能多知晓些风土人情,若将来王爷与我叙谈时,我能帮着分忧一二。”
烛火在昭宴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出几分探究与着迷。他凝视着怀中人——阿韫的侧颜在暖光下美得近乎虚幻,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却带着温热的体温和若有若无的幽香。
他手臂环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柔软的衣料,心中思绪却翻涌不止。
‘她究竟喜欢我什么?权势?地位?还是这副皮囊?’他自认并非沉溺情爱的毛头小子,却第一次感到一种难以掌控的飘忽。‘而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她从何处来,真心欲往何处去?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方才宫中眼线传来的密报犹在耳边。齐嫔在御前失仪,皇上罚她半年不许承宠,太医署给出的结论却是饮酒过量,并无中毒迹象。一切看似合情合理,无可指摘。
可昭宴霖的唇角却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嘲。
‘偏偏是在与她发生过节之后?偏偏是这种虽不伤筋动骨却足以毁尽颜面的丑态?’他几乎能断定,这绝非巧合。这精准又刁钻的手法,像极了某种无声的报复,踩在规则的边缘,完美地隐匿了所有痕迹。
‘没有证据。’他心底重复着这四个字,一种混合着挫败与极度兴味的情绪悄然滋长。他分明察觉到她指尖可能拨动的风云,却抓不住一丝实据。
这个女子,像一团迷雾,一场引人深入却危机暗藏的棋局。她越是神秘难测,越是云淡风轻,他心底那份想要彻底勘破、牢牢掌控的欲望,就越是强烈,几乎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
他收紧了手臂,将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间,声音却依旧温柔低沉,仿佛只是夫妻间的旖昵低语:“只是看些地方志岂不枯燥?明日去我书房多寻些有趣的游记杂文来,给你解闷。”
夕轻步走进内室,垂首柔声请示:“王爷,王妃,晚膳已备妥,可要此刻传饭?”
昭宴霖微微颔首,“传吧。”他转而看向仍倚在榻上的阿韫,伸手轻轻抽走她手中的书卷,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丝微痒。
“这些不急在一时,”他语气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先用膳。你所关心的那些风物地貌,我早已熟稔于心。”
他俯身,靠近她耳畔,声音低沉含笑:“待启程后,路途漫长,我亲自在车驾上一处处指给你看,讲给你听,岂不比独自对着死板的文字揣摩更有意趣?”
晚膳后的闲适里,阿韫坐在梨花木制的秋千上,裙裾随风轻轻曳动。昭宴霖立于她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力道温和而稳健。
秋千微微晃荡,带起细微的风声。一片樱花瓣悄然落在阿韫鬓边。
她忽然侧过脸,仰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月光与灯辉交织,柔化了他平日略显冷硬的轮廓。她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声音比这春夜的风还要轻软几分:
“王爷,往后…若只在私下里,我唤您的字‘润之’,可好?”
昭宴霖推着秋千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暖色。他俯身靠近,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垂,低声应道:
“好。只允你一人如此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