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步履匆匆地穿过庭院,疾行至姑娘房内,低声禀报:“姑娘,方才去厨房取膳时,隐约听到下人们议论,说老太君突发昏厥,现已不省人事。府医因回乡祭祖未归,老爷已派人去请太医,但路途耽搁,至少片刻才能到。”
阿韫闻言眸光一闪,指尖轻轻扣住案角:“更衣。天赐良机,岂能辜负。”
寿安堂内灯火通明,相爷正焦灼地踱步于屏风前,见阿韫踏入,眉头骤紧:“乱中添扰!你来作甚?”
阿韫敛衽一礼,声如沉玉:“父亲容禀。女儿曾研习医理,略通急症辨证。祖母此刻昏厥危重,太医未至,空等恐误生机。愿请一试,若得暂缓病势,亦可为太医争取时辰。”
相爷目光审视:“你所学几何?岂敢妄动重症?”
阿韫垂首应道:“《内经》《金匮》皆曾涉猎,尤擅气血逆乱之证。现可先观面色、探脉象,断不敢贸然用药。若诊后无策,自当退避,候太医定夺。”语罢抬眼,眸中清定如泉。
相爷沉吟片刻,终挥袖:“且近前探视,若有一分把握,便依你言。”
相爷在厅中来回踱步,心中焦灼如焚。此刻母亲的身体状况关乎重大——不仅是望舒与瑶儿的前程,更牵涉他自己的仕途走向。若在此时需丁忧守制,三年后重返朝堂,只怕早已物是人非。他只盼阿韫能暂且稳住局面。
内寝之中,夫人与一众子女围在榻前,几个年幼的忍不住悄悄抹泪。阿韫快步走近,轻声道:“母亲让我来看看祖母。”吴夫人闻言起身让开,心中暗惊:这丫头竟然通晓医术?
只见阿韫凝神屏息,二指轻按腕脉,片刻后利落地取出银针,对准内关、神门、郄门几处要穴精准刺入。银针落下的瞬间,老太君的手指微微颤动,阿韫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唤来丫鬟备好纸笔,挥毫写就药方吩咐道:“速去抓药,三碗水煎作一碗,煎好立即送来。”
“是!”大丫鬟春桃双手接过药方正要离去,却被顾芷瑶出声拦下:“且慢,等太医诊过再煎药不迟。”春桃慌忙收住脚步,险些绊倒在门槛边,只得垂首退至帘旁。
吴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说得是,太医应该就要到了。”
话音未落,李嬷嬷已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医踏进内室。太医身后的药箱显得分外沉重,李嬷嬷急声通传:“太医到了!太医到了!”
阿韫见太医进门,立即敛声退至帘侧,垂首静立,姿态恭谨。太医上前细诊,指尖轻按脉息,查看眼睑血色,又审视几处穴位所施银针的深浅,抚须沉吟片刻,问道:“可否将药方予我一观?”春桃忙将方笺奉上。太医览毕,眼中骤亮,连叹三声“妙哉”,转而问道:“此方是何人所拟?”阿韫缓步上前,敛衽轻答:“是小女浅见,还请太医指点。”老太医连连摆手:“姑娘谦逊了!老朽岂敢妄言指点?不知师承哪位名家?此方配伍精当,尤擅调治年老虚损之体——老太君心疾多年,若依此方调养,气血渐复,痼疾可望缓释。”
阿韫柔声应道:“小女未曾拜师,只是素日翻阅《本草》《内经》,自试脉案,亦为家中仆役诊治,偶随乡间郎中施药于民,渐通药性相生相克之理。日久积累,略窥门径而已。”太医闻言慨然:“姑娘以仁心践医道,积验于微末,实为难得!日后必有大成。”略顿,他又赧然道:“老朽有一不情之请……此方可否容我抄录研习?若蒙允准,愿以银钱相酬。”阿韫莞尔:“太医言重了。您只管拿去用。若能帮助到更多人,亦是阿韫的福分,何须言购?”
不一会儿,春桃端着一碗药走来,服侍老太君服下。众人屏息凝神,只见老太君轻咳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定了定神。床前的人立刻围了上去,顾芷瑶一边拭泪,一边轻声唤道:“祖母,您总算醒了。”
阿韫见众人纷纷上前关切,便不着痕迹地退至人群外围,轻步走到相爷身边,低声禀道:“父亲,女儿想先告退了。祖母既已无大碍,又有老太医在此照看,应当稳妥。”
相爷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阿韫应声退出房间,步履轻捷,未有半分迟疑。
回到水竹苑,她即刻吩咐道:“怀夕,备水,我要沐浴。”
“姑娘放心,早已准备妥当。”怀夕笑应。
阿韫舒舒服服地浸入温水之中,闭目养神,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心情甚是舒畅。
辛夷一边轻柔地为她擦拭身子,一边低声问道:“姑娘为何不多留片刻?您既医好了老太君,正该留在那儿,等相爷、夫人和老夫人表达谢意。此番相救,他们日后对您的态度,想必也会缓和几分……”
怀夕闻言,忍不住朝辛夷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轻声道:“你这丫头,跟在姑娘身边这些年,怎么还没悟出姑娘的处事之道?”
辛夷抿嘴一笑,坦然道:“姑娘的智谋我自然佩服,可我只需练好武功,护姑娘周全便是。这些弯弯绕绕我不必懂,只听姑娘吩咐就好——姑娘不让我开口、不让我动,我绝不擅作主张。”
怀夕轻笑摇头:“这话倒是在理。不懂无妨,凡事听姑娘的,总不会错。”
阿韫慵懒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务必保护好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生命重要,其余事情放到以后,活着自有机会找回来”。
她们心中一同想到的是“誓死保护姑娘,姑娘无碍,她们则平安”。
阿韫这边早早就休息了,总算能把笙子弄进来了,也算是个好事情,于是早就甜甜入了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