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
大乾朝的表面气象,在赵小宝登基后的这些年里,确实有了不少新变化,至少在明面上,堪称蒸蒸日上。
运河之上,漕船往来如梭,效率比几年前翻了一番还不止,南北货物通畅,沿途码头市镇愈发兴旺,柳青青与文澜的“漕运cp”功不可没,一个稳住了码头秩序,一个优化了航道水利。
西北边关,互市繁荣,商旅络绎,“安边侯”顾长川与“宁边夫人”萨日朗夫唱妇随(赵小宝认定),将边贸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仅边境安宁,更为朝廷带来了可观的税收,鹰扬部等部落日益归心。
京城内外,工坊林立,机杼声、锤打声不绝于耳。
张墨主持的工部与鲁巧领衔的将作监合作愈发紧密,“可变油墨”等技术得到更广泛应用,民间能工巧匠也因“知行书院”这类地方开始传授实用知识而受益,各种新奇实用的器物时有出现,颇有些“百工兴盛”的苗头。
就连后宫……呃,至少在赵小宝的《cp观察手札》里,也是“成果斐然”。
“教育cp”陆九皋与林清音感情稳定,书院规模扩大了三倍不止,成为京城乃至周边州县一个奇特而又不容忽视的存在;
其他各对cp也各有各的甜蜜与贡献。
赵小宝时常对着手札傻乐,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既能磕糖,又能治国,简直不要太完美。
然而,这一日朝会,户部侍郎谢知遥(因前任尚书年老致仕,谢知遥已升任户部尚书)出列奏事时,那永远清冷平静的脸上,却罕见地笼上了一层浓浓的忧色,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启奏陛下,”谢知遥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凝重,“臣近日梳理全国钱粮赋税及市面流通,发现一严峻隐忧,不得不报——我大乾,正面临‘钱荒’之困。”
“钱荒?”
龙椅上的赵小宝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脑子里还盘算着要不要给“边贸cp”的二胎(他听说萨日朗有孕了)准备点什么贺礼,记录在手札“番外·萌娃篇”里。
“正是。”
谢知遥沉声道,“此‘钱荒’,非指国库空虚,而是指市面上可用于日常交易、百姓纳税、兵饷发放的铜钱严重短缺。”
他开始详细阐述这“无形枷锁”的表现:
“东南富庶之地,商人做大宗买卖,动辄需以车计铜钱,搬运不便,清点困难,交易效率大受影响,已有大商号开始私下以物易物,或自行铸造信誉凭条,然此非长久之计,且易生金融风险。”
“各地州县奏报,今年秋税收缴,百姓以粮帛抵税者激增。非因百姓不愿纳钱,实是市面铜钱稀少,百姓卖了粮食,却难以换足应缴之铜钱。若强行征钱,则奸商趁机压价盘剥,民怨沸腾。”
“更甚者,各地卫所已有反映,兵饷发放中,足色铜钱比例下降,掺杂劣钱、甚至以实物折抵的情况增多,长此以往,恐伤军心士气。”
谢知遥的话,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砸在刚刚还沉浸在“盛世”想象中的朝堂上。
繁荣的表象之下,经济血脉的流通竟然出现了如此严重的梗阻!
赵小宝坐直了身体,小脸上露出了困惑和严肃。
钱不够?这听起来有点荒谬啊!
他忍不住问道:
“谢爱卿,我大乾地大物博,难道没有铜矿吗?朝廷不是有铸币司吗?怎么会缺钱呢?多铸些钱不就行了?”
他的疑问很直接,也代表了朝中不少对经济一知半解的官员的想法。
谢知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他知道皇帝(以及许多大臣)对货币问题的认知还停留在非常朴素的层面。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清晰的语言解释这背后的复杂根源:
“陛下,此事根源,盘根错节,并非单纯‘铸钱’二字可解。”
“其一,资源之困。我大乾虽有铜矿,然富矿、易开采之矿脉,十之七八,实则掌握在各地世家大族、地方豪强手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某些神色微动的官员,“他们开采铜矿,多用于铸造佛像、礼器、精美铜具,乃至私人藏币,其利远超将铜料售予朝廷铸币。朝廷铸币司所能获取的铜料,实为有限。”
“其二,囤积与熔毁之患。铜钱本身即为铜所铸,既是货币,亦是金属。每逢战乱隐忧、或赋税加重、或单纯为了牟利,民间(尤其是富户)便有囤积铜钱之风。”
“更有甚者,将足色好钱熔毁,私铸为铜器售卖,其利数倍于钱币本身。此乃‘钱’被当作‘铜’消耗掉了。”
“其三,也是最棘手的一点——‘劣币驱逐良币’。”
谢知遥提到了一个对朝堂大多数人来说颇为新鲜的经济学概念,“市面上流通之钱币,并非全由朝廷铸造。前朝旧钱、各地私铸、邻邦流入……质量参差不齐。足色重量的‘良币’,往往被人收藏、囤积或熔毁;而重量不足、掺假严重的‘劣币’,则在市面大行其道。”
“久而久之,好钱退出流通,劣钱充斥市场,商家不愿收,百姓不愿用,交易更加困难,钱荒愈发严重。此乃恶性循环。”
谢知遥一番话,条分缕析,将“钱荒”背后复杂的利益纠葛、经济规律和人性逐利的一面,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这不仅仅是技术问题(铸钱),更是资源分配问题(铜矿垄断)、法律执行问题(打击私铸囤积)、甚至是最基本的货币信用问题。
赵小宝听得头都大了。
这可比派兵打仗、修建水利、甚至撮合cp要复杂深奥得多!
打仗有敌人,修河有图纸,撮合cp有目标……可这“钱荒”,敌人是谁?
是那些囤积铜钱的世家?是熔钱铸器的奸商?还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渗透在经济的每一个环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治理一个国家,光有好的将领、好的工匠、好的教育家还不够,还需要能理顺这最根本、也最复杂的“钱”的问题。
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前面的所有繁荣都可能成为空中楼阁,甚至引发民变、动摇国本。
朝堂上一片寂静。
许多官员也陷入了沉思,他们或许家中就有囤积铜钱或参与铜器生意的,此刻心情复杂。
太后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一动,这“钱荒”背后涉及的世家利益,或许……是个机会?
赵小宝看着谢知遥紧锁的眉头,知道这位以冷静务实着称的臣子,是真的遇到了极大的难题。
他清了清嗓子,暂时压下心中的纷乱,问道:
“谢爱卿既已查明症结,可有应对之策?”
谢知遥拱手:
“陛下,此顽疾非一日之寒,解法亦需多管齐下,且必触动诸多利益,阻力重重。臣已草拟数条初步设想,然需陛下圣裁,并集思广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