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的时候,哈利仍觉得这一切虚幻得厉害。
整整三天了,他还在努力接受这个事实,自己真的住进了这座叫做希尔庄园的地方,而且至今连一半都没探索完。
这里简直像个游乐园, 游乐园里也有些令人脊背发凉的东西。
地下一层就像游乐园的鬼屋。
哈利第一天跟着野格巡查时,就被墙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奇怪痕迹吓了一跳。
那一层被分成两半:一半是水牢,四个石室底部蓄着幽暗的水;另一半是地牢,同样四个牢房,铁栏厚重冰凉。
“几乎从来没有使用过。”野格当时这样解释。
他说话时,哈利不得不后退几步才能看清他的脸,这位沉默的男巫实在太高了,站得太近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或者,更不礼貌地、他的鼻孔。
一楼有宽敞得惊人的会客厅,以及一座让哈利瞠目结舌的楼梯,光是那楼梯的平台,就差不多有德思礼家整个客厅那么大。
正是这个让哈利确信自己没有被卖掉,或者落入更糟的处境:希尔家显然富足得远超德思礼家可能接触的阶层。
门厅里立着一排高得望不到顶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厚薄不一的典籍。
走廊墙壁上挂着许多画像,里头的人物不仅会动,还会隔着画框互相无声的打招呼,甚至有一次,哈利看见一位戴羽毛帽的女士从自己的画框溜达到隔壁的风景画里采蘑菇。
最奇特的是一间‘画着圆圈套圆圈’的房间。
“这是传送阵,”雷文娜曾向他解释,“但你目前用不了。得先从家主那里获得权限。”
哈利很喜欢雷文娜。
她直接而讲规矩,让初来乍到的哈利感到莫名安心。
比如抵达庄园那晚,尽管哈利在飞行途中昏睡了几乎整个下午,雷文娜仍严格执行“晚上九点就该上床睡觉”的规矩,勒令他去休息。
他的卧室在二楼东侧,是一间可爱得不像真实存在的房间。
床的四周做成汽车的形状,床头柜上摆着几把小扫帚摆件。
轻轻一碰,它们就会晃晃悠悠地飘起来。
躺在床上时,天花板上会投射出缓缓变化的星空与月亮,仿佛真的躺在夜空之下。
而且床既柔软又大得出奇,哈利无论横着睡还是竖着睡,都碰不到边缘。
真正对哈利来说的幸福是这里没有蜘蛛爬过他的手臂,也没有老鼠啃咬他的脚趾。
从卧室向西,要穿过一条对哈利来说有些恐怖的走廊。
两侧立着许多姿态各异的雕塑,哈利有次经过时,几乎可以肯定,其中一个持矛战士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寸;而另一尊垂首女子的雕像,在他瞥见的刹那,眼睫似乎轻颤了一下。
这段走廊总让他心跳加快,但穿过它,就会抵达西翼的图书室。
那是个巨大的空间,书架多到哈利看不到头,而且梯子安着轮子在轨道上滑动,取出的书会轻轻飘回原位,空气中浮动着羊皮纸和古老墨水的气味
哈利还没敢深入探索,只是站在门口望过几眼。
至于三楼及以上,他还没去过呢,外面的世界吸引力太大了。
庄园外的庭院里,他遇到了德克·诺特先生。
这位男巫有着打理得整齐的棕色长发,面色红润,看上去很健康,但眉宇间总是锁着深深的忧虑。
哈利忘不了他们第一次对视时,对方眼中那种瞬间腾起的惊惧的神情、哈利没见过自己面对愤怒的弗农姨夫时的表情,但他猜想,大概和此刻德克先生脸上的神色差不多。
尤其是当哈利试图挤出友好微笑时,德克先生一边后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喃喃:“黑巫师……转世的黑巫师……”
然后德克先生伸出手、那只手抖得太厉害,哈利犹豫着要不要握上去。
“他的精神受到了一些伤害,”雷文娜当时就站在德克先生对面,完全无视对方骤然涨红的脸,“家主还在找办法治愈他。遇到特殊情况,他就会这样神神叨叨的。”
哈利很喜欢雷文娜的另一点正是如此:她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也完全不在意是否会让对方难堪。
对比之下,哈利觉得自己简直算得上彬彬有礼。
他可从不会在达力面前直说“你真是一头猪”,那太粗鲁了。
所以,哈利看着德克·诺特那双仍在颤抖的手,试图打个圆场:“不好意思,德克先生,雷文娜没有恶意的,她只是……”
“他刚才说你是黑巫师,”雷文娜打断他,声音平稳,“大致意思就是,他认为你是个恐怖分子。”
哈利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抿紧嘴唇,默默收回了那只伸到一半、原本打算安抚对方的手。
德克先生的脸白了又红,最终深深看了哈利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你不该那样说。”等德克先生走远,哈利小声对雷文娜说。
雷文娜歪了歪头:“为什么?我说的是事实。他的确认为你是黑巫师,而且‘恐怖分子’是麻瓜世界对黑巫师的常见比喻,我认为我的这个翻译很准确。”
哈利张了张嘴,又无力的闭上了。
他突然觉得,和雷文娜争论“社交礼仪”这件事本身,可能就像试图教一只猫头鹰游泳:不仅徒劳,还有点可笑。
“走吧,”雷文娜转身,示意哈利跟上,“今天该检查东翼的防护咒语了。你可以跟着学点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