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照明灯在头顶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元灵儿端着步枪，走在最前面。宋雨霏跟在她侧后方，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显示着地下结构图。身后是八名维和部队士兵，还有冷凝——她坚持要一起下来。
“温度在升高。”冷凝看着手持测温仪，“每下降十米，上升两度。现在地下五十米，已经三十八度了。”
“地热效应。”宋雨霏说，“但升温太快了，不正常。”
通道是螺旋向下的金属楼梯，锈迹斑斑，踩上去嘎吱作响。墙壁上挂着粗大的管道，有些在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些是输水管道。”宋雨霏指着其中一条，“直径一米，直接通往地面的储水罐。但你看这里——”
她停下，用手电照向管道连接处。
那里有渗漏。
不是水。
是某种粘稠的、泛着微光的液体，像稀释的蜂蜜。
“这是什么？”元灵儿蹲下身，想用手指沾一点。
“别碰。”宋雨霏拉住她，“我母亲笔记里提到过——‘活化水’。源细胞富集到一定程度后，会改变周围水的性质，让它具有……活性。”
“活性？”
“像有生命一样。”宋雨霏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用镊子夹取一点样本，“它会自我复制，会寻找宿主，会……进化。”
正说着，那滩液体突然蠕动了一下。
像有东西在下面挣扎。
“后退！”
所有人立刻后退几步。
液体表面鼓起一个气泡，破裂，溅出几滴。溅到金属地面上，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酸性。”冷凝皱眉，“而且腐蚀速度很快。”
“继续走。”元灵儿说，“但离管道远点。”
队伍继续向下。
越往下，渗漏点越多。那些发光的液体从管道缝隙渗出，在通道地面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沿着楼梯向下流淌。
温度已经升到四十五度。
汗水浸透了作战服。
“还有多深？”元灵儿问。
“结构图显示，主泵房在地下三百米。”宋雨霏看着平板，“但那个巨大热源的位置……在更深的地方。四百米，甚至五百米。”
“开采站有挖那么深吗？”
“官方数据没有。”宋雨霏摇头，“但‘时光基金会’可能私自扩建了。”
又下了五十米。
前方出现一扇厚重的气密门。
门是开着的，里面透出橙红色的光。
还有声音。
不是机械运转声，是……低语。
像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窃窃私语，听不清内容，但让人头皮发麻。
“你们听到了吗？”一名士兵小声问。
“听到了。”元灵儿握紧枪，“准备。”
她率先踏入气密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
不是泵房。
是一个……洞穴。
天然形成的洞穴，直径超过两百米，高度看不到顶，隐没在黑暗中。洞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潭，潭水泛着诡异的橙红色光芒，像熔化的铁水。
水潭周围，立着十二根石柱。
每根石柱上都刻着复杂的纹路，和唐晓柔玉佩上的云纹很像。
但这不是最震撼的。
最震撼的是水潭里泡着的东西。
那是一具骨架。
巨大的、半沉在水里的骨架，看起来像某种史前巨兽的遗骸。肋骨像弯曲的树干，头骨有卡车大小，眼眶空洞，对着天花板。
骨架表面覆盖着一层发光的苔藓，那些苔藓在蠕动，像呼吸一样明暗交替。
“这是什么……”元灵儿喃喃道。
“古老的水之意识……”宋雨霏走到水潭边，蹲下身，“不，准确说，是它的遗骸。”
她用手电照向骨架深处。
那里，肋骨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是一个圆球。
直径约一米，表面光滑，像水晶，但内部流淌着液体般的光泽。
“源细胞富集体。”宋雨霏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母亲笔记里画过它。她说，这是地球上第一个源细胞诞生的地方——远古海洋的‘生命摇篮’。”
“可这里是沙漠地下。”
“曾经不是。”宋雨霏站起来，“努比亚砂岩含水层，是远古海洋的遗迹。这片水域已经存在了几百万年，从未干涸。源细胞在这里沉睡，直到……”
她看向那些石柱。
“直到有人试图唤醒它。”
冷凝检查了石柱。
“这些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工雕刻的，而且很新——不超过十年。柱子内部有管道，连接着上面的抽水泵。”
“他们在抽水？”
“不。”冷凝摇头，“他们在往里面注水。看这里——”
她指向一根石柱的基座。
那里有一个开口，正缓缓流出那种发光的“活化水”。水流顺着石柱表面的纹路向上蔓延，像血管一样，最终汇入顶部的某个装置。
装置连接着粗大的电缆，电缆另一端伸向上方。
“他们在用电力刺激源细胞富集体。”宋雨霏明白了，“想强行激活它。”
“激活后会怎样？”
“不知道。”宋雨霏诚实地说，“但母亲笔记里警告：一旦‘水之意识’苏醒，它会本能地寻找宿主，控制所有接触过的水体。到时候，整个含水层的水都会‘活化’，任何饮用的人……”
她没说下去。
但意思很清楚。
“必须阻止。”元灵儿看向那个水晶球，“炸掉它？”
“不行。”宋雨霏立刻反对，“暴力破坏可能导致源细胞泄露，污染整个含水层。我们需要……安抚它。”
“怎么安抚？”
“用这个。”宋雨霏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玉佩。
和唐晓柔那枚很像，但纹路略有不同。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她说，“她也是生命之钥的携带者。玉佩里有她的生命磁场印记，也许能和源细胞共鸣，让它重新沉睡。”
“也许？”
“只能试试。”宋雨霏走向水潭，“你们掩护我。”
---
与此同时，地表以上三万米。
联合国总部，深夜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长条形会议桌旁坐着二十几个人，代表不同国家和组织。大屏幕上播放着卫星图像——撒哈拉开采站的画面，还有元灵儿她们之前交火的现场。
主持会议的是联合国副秘书长，一个六十多岁的法国人，表情严肃。
“女士们，先生们，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他指着屏幕，“‘时光基金会’在努比亚砂岩含水层进行非法工程，试图控制整个北非的水源。这不仅是环保问题，是战略资源问题，更是……人类安全问题。”
一个代表举手。
“证据确凿吗？”
“确凿。”副秘书长调出文件，“我们获得了完整的计划书，卫星图像，还有现场人员的证词。另外，宋氏集团提供了更多资料——这个组织的历史、资金来源、全球据点。”
另一个代表皱眉。
“但‘时光基金会’表面上是合法的环保组织，在很多国家有注册。如果我们直接采取行动，可能会引起法律纠纷。”
“那就让他们继续？”副秘书长提高音量，“等他们控制了水源，用天价水费勒索各国的时候，法律还能保护谁？”
会议室沉默。
一个非洲国家的代表站起来。
“副秘书长先生，我的国家就依赖努比亚含水层。如果它被控制，我们的人民会渴死。我请求联合国立刻采取行动，摧毁那个开采站。”
“我们支持。”另一个代表说。
但欧洲的几个代表面露难色。
“军事行动需要安理会授权。而现在……五个常任理事国中，有两个和‘时光基金会’有商业往来。他们不会同意的。”
“那就绕开安理会。”副秘书长说，“用维和部队的名义，以保护联合国设施为由——开采站附近有一个战地医院，我们可以说接到求救信号，前去保护。”
“这太牵强了。”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人说话。
副秘书长深吸一口气。
“听着，我知道这不符合程序。但有时候，程序保护不了人命。我决定，授权维和部队采取必要行动，保护当地民众和水源安全。责任……我来承担。”
“您会被弹劾的。”
“那就弹劾。”副秘书长站起来，“总比看着上亿人渴死强。”
他看向助理。
“联系撒哈拉现场的维和部队指挥官。告诉他们，行动升级——不再是保护，是占领。彻底控制开采站，摧毁所有非法设备。”
“是。”
命令下达。
但副秘书长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时光基金会”不会善罢甘休。
水源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
地下洞穴。
宋雨霏踩进水里。
水温很高，至少五十度，但她咬牙坚持。玉佩握在手中，发出温润的光芒，与水晶球的光产生共鸣。
低语声变大了。
不再是窃窃私语，是清晰的句子。
但不是任何一种人类语言。
是水声。
是水流过岩石的潺潺，是波浪拍岸的哗啦，是深潭底部的暗流涌动。
宋雨霏感到头疼。
那些声音直接钻进大脑，试图沟通。
（你是谁？）
一个意念传来。
不是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想法。
“我是……宋晚晴的女儿。”宋雨霏在心里回答。
（晚晴……我记得。她来过，很多年前。她让我继续沉睡。）
“但现在有人想唤醒你。”
（我知道。那些小东西，用电流刺激我。很烦。）
“你能重新沉睡吗？”
（可以。但我需要帮助。我的身体被分散了，一部分被抽走，装进了罐子里。）
宋雨霏想起上面的抽水泵。
“他们在抽取活化水？”
（对。那些水里有我的碎片。如果碎片离开太远，我会衰弱，最终消散。）
“我们要怎么帮你？”
（把碎片带回来。或者……毁掉它们。）
宋雨霏睁开眼，看向元灵儿。
“上面泵房抽的水，不是普通水，是源细胞碎片。必须阻止他们继续抽，还要把已经抽走的销毁。”
“怎么销毁？”
“高温，或者强酸。”宋雨霏说，“但最好是把水引回这里，让碎片回归本体。”
元灵儿看向冷凝。
“能做到吗？”
“可以。”冷凝调出结构图，“泵房的水通过管道输往地面的储水罐。我们可以反向操作，打开阀门，让水流回这里。但需要控制流速，否则洞穴会被淹没。”
“那就控制。”元灵儿说，“雨霏，你继续和它沟通，让它配合。冷凝，带两个人去泵房操作阀门。其他人，守住入口。”
“明白。”
冷凝带人离开。
宋雨霏重新集中精神。
（我们会把碎片送回来。）
（谢谢。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那些想唤醒我的人，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控制水源。是……开门。）
“什么门？”
（永恒之门。用我的力量，加上另外两个钥匙，就能打开。一扇门，通往……另一个地方。）
宋雨霏心跳加速。
“另外两个钥匙是什么？”
（生命之钥，你已经知道。还有能量之钥，和理论之钥。三钥齐聚，门就会开。）
“开门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门打开。但那些小东西很渴望，他们说……门后有永恒。）
永恒。
宋雨霏想起“时光基金会”的名字。
（时间不多了。）那个意念说，（他们已经集齐了两个钥匙。第三个……就在你们身边。）
“第三个是？”
（理论之钥。拥有它的人，能理解我的语言，能破解门的密码。）
苏婉清。
宋雨霏立刻想到她。
那个冷静的女科学家，总是能用理论解释一切。
“他们想抓她？”
（对。所以你们要快。在我重新沉睡之前，阻止他们。）
水晶球的光芒开始减弱。
低语声变小。
宋雨霏感到玉佩的温度在下降。
“你要沉睡了？”
（嗯。但记住：门不能开。永恒不是赐福，是诅咒。）
光芒彻底熄灭。
洞穴陷入黑暗，只有手电的光束。
水潭里的骨架不再发光，那些发光的苔藓也暗淡下去。
活化水停止流动。
一切归于平静。
冷凝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阀门已调整，水流开始反向。预计十分钟后，储水罐里的活化水会全部流回洞穴。”
“做得好。”元灵儿说，“准备撤离。”
宋雨霏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
“雨霏，你刚才在和它对话？”元灵儿问。
“对。”宋雨霏擦干玉佩，“它说，‘时光基金会’集齐了两个钥匙，正在找第三个——理论之钥。就是苏婉清。”
元灵儿脸色一变。
“那我们得赶紧通知刘子阳。”
“通讯还是中断的。”冷凝说，“只能等出去再说。”
队伍开始沿原路返回。
但走到一半，突然传来震动。
不是爆炸。
是……脚步声。
沉重的、整齐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
“下面还有更深的地方？”元灵儿问。
“结构图只显示到这里。”宋雨霏皱眉，“但也许……”
话没说完。
楼梯下方，黑暗里，亮起了几十双眼睛。
发着红光的眼睛。
然后，它们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