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阳在颠簸中恢复意识。
首先感觉到的是痛——肩膀的刀伤，肋骨的断裂，还有抗体燃烧带来的全身性灼痛。然后他听见声音，模糊的，像是隔着一层水。
“……失血太多……”
“……抗体活性异常……”
“……必须立刻手术……”
他睁开眼睛。
潜水器内部，灯光昏暗。元灵儿正在给他包扎肩膀，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牵扯着伤口。
“醒了？”冷凝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别动，你在流血。”
刘子阳想坐起来，但被元灵儿按住。
“躺着。你肋骨断了两根，乱动会刺穿肺。”
他只好躺着。
转头看了看。
队员们都在，虽然都带伤，但没人牺牲。苏婉清坐在角落，抱着数据硬盘，脸色苍白。唐婉躺在对面的担架上，闭着眼睛，但胸口有起伏——还活着。
“数据……”刘子阳的声音沙哑。
“在这里。”苏婉清举起硬盘，“完整拷贝了b7层的实验记录。格雷森会很高兴。”
“追兵呢？”
“后面。”冷凝盯着声呐屏幕，“三艘创世纪的快艇，还有……那艘第三方潜艇。”
屏幕上，几个光点紧追不舍。
“格雷森的潜艇呢？”
“在前面开路。”冷凝说，“但台风太大了，水下暗流很乱。我们得尽快上岸。”
潜水器在波涛中艰难前行。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偶尔的闪电照亮翻滚的海面。
“还有多久？”刘子阳问。
“二十分钟到预定接应点。”冷凝说，“但如果追兵一直跟着，我们上不了岸。”
“那就甩掉他们。”
“怎么甩？”
刘子阳看向屏幕上的海图。
“这里有条海底隧道，通往津港外围的一个废弃码头。隧道很窄，大型船进不去。”
“隧道入口在哪？”
“东经128.9，北纬24.5。”刘子阳回忆着老周给的海图，“但隧道年久失修，可能有塌方。”
“总比被追兵打死强。”冷凝调整航向，“坐稳了。”
潜水器开始下潜。
深度计显示：30米，40米，50米……
身后的追兵也下潜了。
那艘第三方潜艇像幽灵一样，始终保持着距离。
“他们在等什么？”元灵儿皱眉。
“等我们筋疲力尽。”冷凝说，“或者……等创世纪和我们两败俱伤。”
隧道入口出现在前方。
是个黑漆漆的洞口，直径勉强能容纳潜水器。
“进去了。”冷凝深吸一口气。
潜水器钻进隧道。
里面更黑。
探照灯的光束切割着黑暗，照亮隧道内壁——混凝土浇筑，但已经开裂，钢筋裸露。
“这隧道多久没用了？”苏婉清小声问。
“至少二十年。”刘子阳说，“当年为了运输军用物资秘密修建的，后来弃用了。”
“能撑住吗？”
“希望可以。”
潜水器在隧道中缓慢前进。
身后，追兵也进来了。
但只有那艘第三方潜艇——创世纪的快艇太大，进不来。
“他们跟进来了。”冷凝看着声呐，“距离五百米，在加速。”
“隧道有多长？”
“八公里。”刘子阳说，“以现在的速度，需要十五分钟。”
“他们五分钟就能追上。”
确实，第三方潜艇的速度更快。
距离在缩短：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准备应对冲击。”冷凝说，“他们可能会撞击我们。”
话音未落，潜艇撞上来了。
咣！
潜水器剧烈摇晃。
“抓紧！”
第二次撞击。
更重。
舱壁开始变形。
“这样不行！”元灵儿喊道，“他们会把我们都撞沉！”
刘子阳挣扎着坐起来。
“有鱼雷吗？”
“有两枚小型鱼雷。”冷凝说，“但隧道里用鱼雷，我们自己也可能被炸死。”
“那就把他们引到狭窄段。”刘子阳看着海图，“前面有个转弯，隧道直径会缩小。在那里发射鱼雷，他们躲不开。”
“那我们呢？”
“全速前进，冲出爆炸范围。”
“风险很大——”
“比被撞沉好。”
冷凝咬牙。
“好。”
她加速。
潜水器在狭窄的隧道中冲刺。
身后，第三方潜艇紧追不舍。
转弯处到了。
隧道直径从十五米缩到十米。
“就是现在！”刘子阳喊。
冷凝按下发射按钮。
一枚鱼雷从发射管射出，拖着白色的气泡轨迹，冲向后方。
第三方潜艇显然没料到这一手。
紧急转向。
但隧道太窄了。
鱼雷命中。
轰！
爆炸的冲击波在封闭空间中放大。
海水瞬间沸腾。
潜水器被气浪往前猛推，撞在隧道内壁上。
警报尖叫。
“漏水了！”一个队员喊道。
左侧舱壁被撞裂，海水喷涌而入。
“堵住！”元灵儿抓起应急密封胶。
但水流太大。
“放弃这个舱室！”刘子阳下令，“所有人到前舱！”
他们挤进驾驶舱。
冷凝关闭了后舱的水密门。
“排水系统还能工作，但撑不了多久。”她盯着仪表，“我们必须尽快出去。”
“还有多远？”
“三公里。”
三公里。
平时两分钟就能到。
但现在，潜水器受损，速度下降。
身后的爆炸还在继续——鱼雷引爆了隧道结构，塌方开始了。
“他们……没追上来吧？”苏婉清问。
声呐屏幕上一片混乱。
第三方潜艇的光点消失了。
可能被炸毁了，可能被埋了。
“不管了。”冷凝说，“先顾我们自己。”
潜水器继续前进。
但越来越慢。
漏水虽然止住了，但动力系统受损。
“引擎出力下降百分之四十。”冷凝报告，“照这个速度，我们需要……八分钟。”
“能加速吗？”
“强行加速可能烧毁引擎。”
“那就烧。”刘子阳说，“总比被埋在这里强。”
冷凝深吸一口气。
“好吧。”
她推下油门杆。
引擎发出刺耳的尖啸。
速度提升。
但隧道塌方也在加速。
混凝土块从头顶掉落，砸在潜水器外壳上，砰砰作响。
“左转！避开！”
冷凝紧急转向。
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擦着舷窗落下。
“前面！”元灵儿指着前方。
隧道开始大面积塌陷。
海水变得浑浊，能见度几乎为零。
“靠声呐！”刘子阳喊。
冷凝切换到声呐导航。
绿色线条勾勒出隧道的轮廓，但正在快速消失——塌方在吞噬通道。
“出口还有一公里！”冷凝咬着牙，“坐稳了！”
潜水器在坍塌的隧道中冲刺。
像在刀尖上跳舞。
一块钢筋刺穿外壳，扎进舱内，离苏婉清只有十厘米。
她尖叫。
“低头！”元灵儿把她按倒。
刘子阳拔出匕首，砍断钢筋。
但海水已经从破口涌入。
“密封胶！”
最后一罐密封胶用上。
暂时堵住。
但潜水器已经千疮百孔。
“还有五百米！”冷凝喊道，“我能看见出口的光！”
前方，确实有微弱的光。
是出口！
但出口也在塌陷。
巨大的混凝土块正在封堵洞口。
“冲过去！”刘子阳吼。
冷凝把油门推到底。
引擎发出最后的咆哮。
潜水器像一支箭，射向那道光。
混凝土块在眼前放大。
要撞上了——
潜水器擦着边缘冲过。
混凝土块砸在尾部。
又是一阵剧烈摇晃。
但……出来了！
潜水器冲出了隧道，进入开阔水域。
外面是暴风雨中的海面，巨浪翻滚。
“上浮！”冷凝拉杆。
潜水器冲出水面。
狂风暴雨瞬间席卷而来。
舷窗被打得噼啪作响。
“接应点在哪？”元灵儿问。
冷凝看着GpS。
“东边两海里……但我们的船呢？”
雷达屏幕上，只有一个光点。
是格雷森的潜艇。
“渔船可能被台风逼走了。”刘子阳说，“联系格雷森。”
冷凝打开通讯。
“格雷森，我们在海面，坐标已发送。需要接应。”
几秒后，回复来了。
“收到。我的潜艇正在上浮。但注意，创世纪的巡逻艇在周围十海里内搜索。”
“明白。”
格雷森的潜艇浮出水面。
舱盖打开，放下充气艇。
“快！”冷凝喊。
队员们依次爬上充气艇。
刘子阳最后，他背起唐婉。
伤口在流血，每动一下都剧痛。
但他咬牙忍着。
所有人上了充气艇。
冷凝启动马达。
充气艇在巨浪中颠簸，驶向潜艇。
暴雨如注，能见度不到五十米。
突然，探照灯的光束穿透雨幕。
是巡逻艇！
“他们发现我们了！”元灵儿喊。
“快！快！”
充气艇全力冲刺。
距离潜艇还有一百米。
巡逻艇开火了。
机枪子弹打在周围的海面上，溅起水柱。
“低头！”
所有人趴下。
充气艇中弹。
漏气了。
速度骤降。
“游过去！”刘子阳喊。
他跳进海里，一手拖着唐婉，一手划水。
其他人也跳下去。
海水冰冷，伤口被盐分刺痛。
但没人停下。
距离潜艇还有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格雷森的人在甲板上扔下绳索。
“抓住！”
刘子阳抓住绳索，绑在唐婉身上。
“拉！”
唐婉被拉上甲板。
接着是苏婉清，元灵儿，队员们……
刘子阳最后一个。
他爬上甲板时，已经精疲力尽。
肩膀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染红了海水。
“进去！”格雷森喊。
所有人钻进潜艇。
舱门关闭。
潜艇开始下潜。
巡逻艇的深水炸弹在周围爆炸。
但潜艇已经潜入深处，向安全水域驶去。
舱内，一片狼藉。
伤员躺在地上，医护人员在急救。
刘子阳靠在舱壁上，喘着粗气。
元灵儿在给他重新包扎。
“你差点死了。”她声音发颤。
“还没死。”刘子阳勉强笑笑。
格雷森走过来，手里拿着数据硬盘。
“数据完整。你们做得很好。”
“我父亲的记录……”刘子阳看着他，“能找到吗？”
“我马上查。”格雷森把硬盘接入电脑。
数据读取。
屏幕上滚动着无数文件。
格雷森搜索关键词：刘建国。
结果出来了。
一份加密文件。
需要密码。
“试试这个。”唐婉虚弱地说，“我的生日……。”
格雷森输入。
文件解锁。
是一份任务报告。
署名：刘建国。
日期：1989年6月14日。
内容：
“今日跟踪目标唐婉至燕京大学第三实验室。发现她与创世纪基金会有接触。她似乎受到胁迫，但拒绝透露详情。我决定继续调查，必要时申请保护证人。
但今晚接到上级命令，要求中止调查。命令来源异常，我怀疑有内鬼。
我已将调查资料备份，藏于安全处。如果我有不测，请找到我的儿子刘子阳，告诉他真相。
他的母亲唐婉是无辜的。
害我们的人，在创世纪内部。
代号：教授。”
报告到此为止。
刘子阳看着屏幕。
父亲的笔迹。
三十年前的遗言。
“还有附件。”格雷森点开。
是一张照片。
年轻的刘建国和唐婉的合影。
两人都笑着，很幸福。
照片背面有字：
“给我未出生的孩子：爸爸爱你，妈妈也爱你。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都是为你而战。”
刘子阳闭上眼睛。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三十年的谜团。
三十年的寻找。
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子阳……”唐婉握住他的手，“你爸爸……是个英雄。”
“我知道。”刘子阳说，“现在，轮到我了。”
他看向格雷森。
“数据里，有治愈源细胞副作用的方法吗？”
“有。”格雷森调出另一份文件，“唐婉的研究显示，三钥系统如果正确启动，可以稳定源细胞能量。但需要三把钥匙同时在场——生命、能量、理论。”
“晓柔是生命之钥。”苏婉清说，“玉佩是能量之钥。我的知识是理论之钥。”
“对。”格雷森点头，“如果我们能重现三钥系统，可能治愈你的抗体副作用，也能稳定唐晓柔的状态。”
“那就做。”
“但需要设备。”格雷森说，“人工岛毁了，创世纪的其他实验室可能还有。我们需要找到它们。”
“那就找。”
刘子阳站起来。
伤口还在痛，但他站得很直。
“创世纪还没完。李维还活着，还有更多‘教授’那样的疯子。只要他们还在，晓柔就不安全，源细胞就可能被滥用。”
他看向所有人。
“这场战斗，还没结束。”
窗外，潜艇在深海中航行。
台风还在肆虐。
但前方，总有光。
总有希望。
而在某处，李维看着沉没的人工岛，眼神冰冷。
“刘子阳……”他喃喃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转身，走向阴影中的直升机。
口袋里，一个通讯器在响。
他接通。
“任务失败。”他说。
电话那头，一个苍老的声音：
“没关系。我们还有b计划。启动‘方舟计划’第二阶段。”
“明白。”
通话结束。
李维看向远方。
新的风暴，正在酝酿。